現在,收房當然沒有,算算玉許也十八了,不過是買斷的奴僕,主人沒說讓嫁,她也就還在朝陽院服侍。
比起來,陸桐月更喜歡玉許,玉許對她是真的客氣與敬重,宜室雖然不到不客氣,但也算不上客氣,她就是臉上會寫著「你不過是憑著家世才能成為世子爺的妾室,要論真才,我可比你好多了」。
陸桐月只是來生存,不是來斗的,這些丫頭心腹早在侯府都扎根了,自己初來乍到的,腦子壞掉才去跟她們斗——只不過,以禮待之歸以禮待之,偶爾還是要有些作為,讓她們記得身份有別,不然真以為她好欺負,等到真的槓上來那就麻煩了。
為了防患於未然,她會找機會小小命令一下。
算算,夏東雷大概已經看了半個時辰的書,陸桐月對宜室做了一個手勢,宜室不太甘願,但還是去八仙桌上倒了茶。
陸桐月接過茶盤,換上新茶,又讓宜室把裝著冷茶的茶盞拿去外面。
所謂的「命令」大概就是這樣。
不會真的要她們做什麼,但會在這種小地方表示出主僕有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夏東雷好像懂她這種小心思,每次換上新茶,他就會很捧場的喝上一口。
看他喝茶,她就覺得真是好人有好報,如果當初她貪皇后賞,現在肯定完了。
話說回來,算算蘇姑娘也差不多可以出宮了,到時若他不方便出面安排,她倒是很樂意去替他做這件事情,有機會倒是要問問……
「世子爺。」守門小廝匆匆跑進來說,「梅夫人院子的人來了。」
梅夫人是夏東雷的生母,是夏家買進來的丫頭,在大廚房工作,廚娘就給取名叫小梅,後來讓當時才十五歲的定疆侯看上,收做通房,生下夏東雷後,立刻抬為姨娘,沒有姓氏,府中稱為梅姨娘。
梅姨娘當了十幾年姨娘,沒想到兒子居然變成世子,世子的母親怎麼能是姨娘呢,定疆侯順理成章把這個心愛的女人抬成平妻,梅姨娘成了梅夫人,想當然耳,大太太汪氏又是一陣抓狂。
陸桐月才進府沒多久,不知道這個親婆婆是不是很常派人來,不過看夏東雷的臉,應該不是。
一個中年婦女急匆匆進來,陸桐月認得,那是她婆婆身邊的唐大娘。
唐大娘此時一臉驚慌,「世子爺,饒姨娘的孩子沒了,她現在說是吃了梅夫人送她的補品這才掉了孩子,大太太正在召人問話。」
大廳裡,汪氏居中而坐,夏東於跟妻子康氏坐在右側,下首坐著一臉蒼白哭得眼腫的饒姨娘,梅夫人在左側,一臉忐忑——陸桐月隨著夏東雷進入大廳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梅夫人一看到兒子來了,立刻站起來,「東雷。」
「娘,沒事,不用怕。」
「我真的沒有……」
「母親。」陸桐月立刻上去扶住梅夫人,「母親坐著吧,凡事有世子爺在。」
陸桐月把梅夫人安置在椅子上,又端起茶讓她喝幾口,接著給她順背,輕聲安慰起來——即使是個姨娘,但卻是真正官家之女,有個將軍爹爹,側妃姊姊,所以也沒人敢小看她,此時任由她安慰親婆婆。
梅夫人本就膽小,這廳上都是嫡妻嫡子,加上汪氏多年積威,實在讓她覺得害怕,此刻見到兒子來,心情已經定了些,喝了茶,又聽得陸桐月小聲說話,「雖然侯爺不在,但世子爺在,母親放心」,「能說清是最好,若一時各執一詞,母親是公主的婆婆,大太太無論如何都是要給公主面子」,字句在情在理,不一會梅夫人臉上總算出現些血色。
夏東雷讚許的看了她一眼,拿起茶盞喝了一口。
夏東於一臉噴火,東側為尊,那本來應該是他的位置,可自從侯府跟公主訂親,他被迫讓出世子之位,就再也只能坐在西首,真是想想就恨。
夏東雷自然瞭解兄長之恨,不過他應該恨自己的娘,要不是汪氏存心耽誤庶子,遲遲不給訂親,又怎會有如此結果。
放下茶盞,夏東雷朗聲道:「在路上只聽說是母親害得饒姨娘沒了孩子,但詳細情形如何,還請太太明說。」
汪氏裝出一臉心痛,「方嬤嬤,你說。」
「是。」汪氏身後的嬤嬤應了一聲,「一個多時辰前,少奶奶派人來告知饒姨娘的孩子沒了,太太很是心痛,原以為是饒姨娘自己身體不好,保不住孩子,去看饒姨娘時順口責罰了幾句,卻沒想到饒姨娘哭說,是吃了梅夫人送來的燕窩,這才肚子疼,剛好端木大夫還沒走,太太便請端木大夫看看,大夫說,那燕窩被下了藥,饒姨娘這才兩個多月,自然是一喝就沒了。」
饒姨娘很配合的在這時候哭出聲,「梅夫人,我以為您憐惜我好不容易懷上孩子,卻沒想到您會在燕窩下藥,梅夫人,我身份低微,又對您一直恭敬,您為何如此害我,為何如此害我?!」
語畢,嚎啕大哭。
「東雷。」汪氏不懷好意卻又裝出一臉可惜,「你母親已經是平妻,何苦跟個晚輩的小妾過不去,饒姨娘入府五年多,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居然下藥給她,這事情卻是要如何處理?」
梅夫人聽得臉色蒼白,只能小聲說:「太太,燕窩是我給的,可、可我真沒下藥,我、我害饒姨娘做什麼……」
康氏一聲冷哼,「好一句害饒姨娘做什麼,你不過就是看著朝陽院冷冷清清,對微光院看不順眼罷了,梅夫人,我說嘛,做人要知足,想攀公主這門親事,總是要付出代價,自己沒孫子,又看不得太太有孫子,饒姨娘下次懷孕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好狠的心。」
「是,求太太給我作主。」饒姨娘一下跪在地上,猛磕著頭,哭聲淒厲,「早上跟梅夫人在花園遇見,梅夫人見我身子瘦弱,道院子的小廚房還燉有雪燕窩,讓人端過來給我補身子,等我回到微光院,果然福氣提了食盒過來,以為梅夫人好心,加上最近的確有些嘴饞甜食,聽說是難得的雪燕窩,便喝得乾淨,卻沒想到……沒想到……嗚,我不甘心,求太太給我作主。」
夏東雷聽她們一番作戲,十分不耐,可此刻狀況未明,也只能耐著性子看她們把戲演完,他才能知道該從哪裡找出破綻。
「東雷,你可聽到了,事情經過就是如此,根據我大黎國律法,正妻下藥,降其為妾,妾室下藥,打死不論。」汪氏裝出一臉遺憾,「侯爺前往北疆,人不在,不過呢,大黎國的律法卻是在的,我明日立即進宮見皇后,稟明此事,等候爺回來,再開祠除平妻之名。」
就算無法把他拉下世子之位,把梅夫人拉下平妻之位也好,一個村野丫頭居然跟自己平起平坐,真是污辱。
梅夫人?每次聽到下人說起這三個字,她就渾身不舒服,要她說,應該叫做梅賤人才是,五兩銀子的丫頭而已。
「太太。」夏東雷開口道:「從進來到現在,都是饒姨娘一人自說自話,我倒有些事情想問問。」
「那自然沒問題,老實說吧,不怕你問,就怕你不問,就讓你知道燕窩是誰的院子端出來的,免得到時候侯爺詢問起,倒像是我處事不公。」
「那請人傳端木大夫來吧。」
汪氏一怔,繼而點頭,「行,方嬤嬤,派人去追。」
第3章(2)
不到一炷香時間,端木大夫很快提著藥箱進來,額頭還有些汗,可見是一路跑進來的。
夏東雷微一點頭,「今日夏家之事,想必端木大夫很清楚,我就不跟您客氣了。」
「世子爺好說。」今天侯府派人來請,富貴人家賞銀通常不少,他也樂得出門,沒想到入了府第,要診的卻是姨娘滑胎。
當了三十幾年大夫,最愛診的就是喜脈,只要有喜,賞銀至少一兩銀子,要說討厭的,自然就是診治小產,婦女哭泣不說,有時牽扯到妻妾之爭,每一句話都是麻煩。
這可不,他才剛剛離開呢,侯府的人馬上追上來,說是世子爺要問話。
心中嘀咕,但端木大夫卻不敢表現出不滿,靜等著問話。
「我想問問,饒姨娘說那雪燕窩摻藥,端木大夫除了氣味,可還有其它發現?能否看出是燉煮時加入,還是燉煮完加入?」
「世子爺,這是看不出來的,不過那藥物有點焦味,很容易讓人以為是水干久煮,若非學醫之人是很難發現。」
「那也就是說,未必是燉煮時加的,也可能是饒姨娘自己加上去的?」
饒姨娘尖聲道:「我給自己喝藥做什麼?」
夏東雷卻是不理她再問:「端木大夫,可是如此?」
「是有這可能沒錯。」端木大夫汗都要流下來了,「這類藥物通常製成粉,化在水中即能見效,所以跟著燕窩一起燉,或者燉後再加上去,這除了下藥之人,沒人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