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揮揮手,讓她下去。
春菊很乖覺的把門關上。
夏東雷輕輕摸著女人的肚子,其實還很扁,但居然有個小人在裡頭,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我——很高興。」
陸桐月雙眼亮晶晶,「我一定努力生個男孩。」
男人笑了出來,「這也能努力?」
「能的,心誠則靈。」
一時無話,氣氛卻是極好,女人笑咪咪的看著男人笑咪咪的摸著自己肚子。
一定要是兒子才行,是兒子,她的身份就不再是「世子妾室」,而是「小世子的娘」,妾室可以有很多,但小世子的娘只會有一個,生了兒子,別說那些下人,就算是汪氏康氏也得讓她三分……啊,陸桐月突然想起來,公主那邊要如何回稟?
公主是很大度啦,雖然沒見過面,但真是超級好主母,她才進門半年,收下的賞賜就已經價值萬兩,西貞姑娘說過,只要她好好伺候,公主只會開心——以前她當然這樣認為,但自從夏東雷幾日不歸導致她心裡不舒服後,她已經懂得要真喜歡一個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公主之前的賞賜會不會只是為了面子?
她懷孕的消息不可能藏,可是,公主聽到真的會開心嗎?搞不好賜湯藥下來,她馬上就終身不孕了。
支支吾吾把自己的擔心說了,沒想到卻換來一陣大笑。
她輕捶男人的肩膀,「我是真的很擔心。」
「不用怕,等著領賞吧。」
「公主當然會賞,我就是怕這個,金銀是賞,湯藥也是賞,補藥是賞,絕子湯也是賞——你老實告訴我吧,公主真不在乎?」
夏東雷失笑,「真的,下次帶你入宮,你就不會這樣懷疑了。」
陸桐月卻好像沒聽到他說什麼,自顧自的打算,「我先去鄉下避一避,等生完孩子再回京城比較好吧,孩子都出來了,賜白綾會引人非議,賜藥也來不及,不過這樣也不保險,目標還是太大,我知道了,還是乾脆我們封鎖消息,說你不喜歡我,打發去了莊子,等生完再找個理由把我叫回來,孩子就說是路邊撿的,順便多撿幾個回來,魚目混珠。」
夏東雷見她眼中全是擔心,歎了口氣,貼在她耳邊,把事情從幾年前說起。
接下來的時間,陸桐月聽到了一個比吉姑娘還厲害的故事,因為太厲害了,一時之間無法消化。
潘太醫居然跟公主彼此有情?
一般人不可能編出這種事情,所以應該是真的,太勁爆了,「可是公主喜歡誰,莊皇后難道看不出來?若有兒子,疏忽女兒不算奇怪,她只有一個女兒,八月早產,幾次差點活不了,這樣拱著捧著,沒道理會忽略啊。」
「身為母親,自然如此,可是莊皇后雖然愛安平公主,但更重權謀。」知道她不懂後宮勢力劃分,他解釋得很詳細,「每一位皇后都會想讓太子娶自己娘家姑娘為正妻,莊皇后也不例外,她的爹,哥哥弟弟,叔伯,整個家族都繫在她身上,於是就算無子她也得謀略,數年前,她的心思全放在如何讓太子娶莊家姑娘,皇帝迫於莊太后壓力,只能點頭,娶是娶了,可那莊正妃竟然只生女兒,後來一場大病更從此不孕,莊皇后眼見路斷,現在又把主意放在太孫身上,想先訂親,好保證娘家的皇室關係延續。」
夏東雷頓了頓,「莊皇后當年能得逞,主要是莊太后撐腰,皇上也不得不從,可莊太后已經過世,情勢自然不同,李貴妃是迫不得已才讓自己兒子娶了莊家女,怎麼願意再讓孫子娶莊家女,可是這富貴與權柄太迷人,莊皇后捨不得,還在努力鑽,這來來回回的角力,對公主自然就疏忽了,不然也不會讓公主有機會喜歡上潘林。」
陸桐月點頭,原來如此,這就跟她看四書五經忘記他住船樓一樣,有了更煩的在眼前,就會忽略次煩的,放在莊皇后身上,有了更重要的,就忘了次重要的,女兒是女兒,但跟整個家族不能比。
父親跟母親的晚年、兄弟的官位,都靠她運作了。
只是——「萬一將來莊皇后發現,可怎麼辦才好?她自然不會責罰親生女兒,但你卻是扎扎實實的共犯。」
夏東雷一臉胸有成竹,「知道也只能裝作不知道,不管想責罰我還是潘林,都會把事情扯出來,那皇上第一個要怪的就是她疏於管教,才會導致如此醜事,皇上對她本已經不滿,巴不得有事情可扯她下後位,要是這事掀開,就有理由可以責罰她,公主與御醫互有情愛,已經足以令莊皇后到避暑院反省,無詔不得回京,到時李貴妃代掌鳳印,與皇后無異,心愛的女人終於可以掌後宮,皇上第一件事情就是賞我。」
公主找他合計時,他自然把好處跟後果都想了。
萬一將來被識破,對他來說最多也就是一頓責罵,而且還是明罵暗賞——皇上後宮佳麗無數,但李貴妃仍最承寵,「養女不教」之名已經足以驅逐皇后至別院,這不只是李貴妃跟太子的願望,更是皇帝的願望,皇帝這麼多年都沒理由做的事情,因為此事而得以達成,那還不對他大賞特賞。
想通這點,他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訂親之後,就算爹不讓大哥「荒淫無道,德行有虧」,皇上為了女兒著想,也會找理由易世子之位,晚些成親換來這世襲爵位,很划算,雖然公主佔住那虛位,他不能娶正妻,一輩子只能有庶子,可凡事都有代價,以實際層面來說,世子的庶子可以接下爵位,永世富貴,庶子的嫡子大抵也就幾塊田租,勉強溫飽,爵位跟田租哪個更划算,很好比。
他已經十五歲,卻遲遲不肯說親,大太太不出馬,沒有哪間門戶會把女兒嫁給他,就算華塾馨也沒辦法。
他已經跟母親說,不必相求,可是母親卻是勸不聽,汪氏就看愛母親哀求的樣子,這女人喜歡讓他母親跪地苦求,很好,他就把她最重視的世子之位奪過來,看看誰求誰,侯府將來就是他的,到時候就是汪氏苦求他別把夏東於分出去,祖有名訓,分家庶子一律是一萬兩現銀,公田十頃,公田是屬於定疆侯府的產物,待那庶子過世,便由本家收回,不得傳襲。
再者,等他成為世子爺,母親地位當然也會往上提升,公主的婆婆身份可不能太低微,至少得是個平妻——汪氏跟大哥多年欺負他們母子,就連康氏也是盛氣凌人,這下他倒要看看他們到底要拿什麼當底氣。
現在陸桐月懷孕,汪氏連最後的王牌都沒了。
之前汪氏雖然憤怒,但由於公主養病,他又無侍妾,她自然沒那樣緊張,還打著讓他收養夏東於長子的主意,理由當然也很充分,世子不能無子,既然無子,那就過繼兄弟的孩子,侯爺爵位不過在他身上兜了個圈,最後還是會傳襲到她孫子手上,但他當然不會讓她如意,之所以拖了幾年才納妾,明著是對皇室的尊重,但實際上是他得把權力握在手上,得當個有權的世子,而不只是個空殼。
現在他不但每日跟爹上朝,也跟同齡少爺多有交好,面子有了,名聲也有了,這時再來納妾傳香火,才算穩當。
第8章(2)
饒姨娘那件事情過後,他命人暗查了一下,不意外的發現,除了饒姨娘,原來汪氏還有後招,在每日送往朝陽院的點心中摻了涼藥,藥性累積,身體會變得寒冷,不易受孕,大抵因為陸桐月是皇后賜婚,所以不敢直接下絕子湯,而是使用涼藥,不容易察覺,也非不孕,只是懷了孩子很難保得住。
可是她卻不知道那些摻了藥的湯水都讓他換過了,她在朝陽院的東西下了什麼,他就往她的飲食下了什麼,明知道他頂著准駙馬名義不能多納妾室,卻還下了涼藥,讓你喝,喝到每日發寒,睡不好,肚子疼,哪日想起該做做好事,不再給陸桐月下藥,那就是救了自己。
他原本不想把這些事情跟陸桐月說,但想了一下,還是得告訴她,「我會立刻命人找幾個醫娘過來,以後吃的喝的,都得由醫娘過目才能入口,所有的衣服也都必須洗過曬過,總之,為了孩子忍忍。」
陸桐月聽得一愣一愣,她當然知道後宅手段,可她不是一般姨娘啊,「汪氏就算不看在我三品門戶的分上,也得看看我是被誰指進來的,她膽子有這麼大?」
「有些人為了權勢,什麼都敢——你以為皇上為什麼不讓皇后名下有子?即使皇后願意退讓,廣告天下「此子出自秀女腹中」,此詔一出,那孩子這生都名不正言不順,就算莊家再厲害也無法爭奪太子之位,正妻退讓至此,皇上卻還是不肯?」
陸桐月困惑,「這我也想不明白,那日在場的朝臣中,我爹也在,他有次酒喝多了,說起此事,連搖了好幾次頭,還問我嫡母應該是如何,嫡母又怎會知道,要說莊皇后不得皇上心意,好像也說不過去,至少成親的第一年,兩人感情還是很好的,皇上連通房都沒要過,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這種事情,有誰敢去問皇上跟皇后,又不是嫌命長,跑去問皇家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