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側經脈有些傷了。」
潘太醫放下她的手,拿起藥生準備的布巾把手上油膏擦乾淨,對夏東雷道:「骨頭還好,靜養自會痊癒,經脈可得好好處理,否則日後一旦天氣變冷,只怕右手會酸痛難忍,每日一帖藥,每三日針灸一次,我等等把穴位跟手法寫給你,你再請大夫入府照單診治即可。」
「這些藥,你按時給我送入府中。」
潘太醫笑了起來,「堂堂一個定疆侯府,總不可能連這錢都花不起吧?」
「外頭的藥可沒太醫院好。」
「這倒是。」潘太醫意味深長的看了陸桐月一眼,又轉過頭,「許久不見,今日可得陪我下幾盤棋才行。」
「那是自然。」
陸桐月心想,啊,那我呢?
潘太醫轉頭,「陸姨娘是要在這裡觀棋……」
不是吧,陸桐月在心中哀嚎,觀棋什麼的真的好無聊……
「你派個人送她出宮門吧。」
喔耶,世子爺萬歲。
陸桐月喜孜孜跟著藥生出太醫院了,只覺得自己逃過一劫,自然不知道身後有人目送自己離開。
「聽說你請公主賜衣服首飾給她?」
「我母親雖有平妻身份,但卻無娘家助力,能自保已經不容易,護不住她。」
「你對這丫頭倒有心。」
「閉嘴。」
十五歲的毛丫頭而已,只不過性子活潑,表情豐富,說話大膽,不仗勢欺人,對他母親敬孝有禮,面對命運不懼不驚……而已!
潘太醫還真是神奇,用他的藥方,加上端木大夫每三日入府給她針灸一次,不過才數次,就已經好得差不多。
至於夏東雷帶她入宮看診之事,自然已經傳遍定疆侯府,甚至傳到高牆外。
看在外人眼中,世子爺對她這小妾還挺中意的,至於準女婿對小妾中意,那麼準岳丈岳母肯定不太高興,於是今天,她就收到這樣一封信,陸勤寫來的,大概是說,自己跟勇國公府的十四姑娘已經成親,由於十四姑娘熱孝中,一切倉促,所以沒有請她觀禮,他明日便從將軍府分家出來,也開了祠堂跟祖先報告,母親由他接出來奉養云云。
重點是,落款的日期是兩天前,也就是說,陸勤寫好了卻沒寄,直到分家,這才跟她說消息。
陸桐月看著信,半晌說不出話。
這,有沒有這麼急啊……
「世子爺。」
聽到丫頭聲音,陸桐月連忙把信放下迎接夫婿。
夏東雷看到信封上印著將軍府的花押,笑了笑,「看來倒不用我跟你說了。」
「你知道?」
「剛剛才知道。」
夏東雷坐下,甜李很乖覺地奉上茶,男人喝了一口,皺眉道:「這什麼東西?」
甜李被問得莫名其妙,「茶。」
陸桐月喝了一口,還行啊,怎麼他臉色不是很好看。
第4章(2)
「算了。」夏東雷坐下,看到桌上還有另一封信跟匣子,信上也是將軍府花押,「這是?」
「我三哥,最疼我跟十妹,我前些日子傳話跟他要一種叫做白玉膏的傷藥,他給送來了,信裡也是跟我說弟弟分出去的事情。」
「一個白玉膏要這麼大匣子?」
陸桐月有些尷尬,但想想自己已經過門,以後要跟這男人一輩子,也不必裝什麼,想裝只是累自己而已,再者他上個月帶自己入宮看診,可見對自己絕無歹意,於是便把三哥的信往前一推。
夏東雷也沒客氣,拿過就看。
剛開始說的也是陸勤分家之事,府中的人所知道的當然比他這外人打聽到的詳細得多,大概就是外傳她受寵,陸勤正想考功名,怕這姊姊斷了自己的官途,於是尋了熱孝中的姑娘,有孝期為理由,快速成婚也就不算奇怪了,接著自請分家,從此是兩家人,不再是一家人,皇帝皇后若是因為公主之故看陸家不順眼,牽連的也是本家,不會扯到分家兒子的身上。
白玉膏不能久放,所以不多給,以後半年會讓人送來一次。
最後則是給了她三百兩銀子,說不知道朱氏居然扣下她的嫁妝銀,這些她自己留著用,讓她不用省,該打賞的就打賞,若沒錢再讓春菊走一趟便行。
男人打開盒子,就見兩盒用玉石裝的膏藥,四個大銀塊,還有一大把的碎銀子跟一支銀剪。
男人關上蓋子,想起信裡最後那幾句,朱氏也挺狠,好歹是自己女兒,居然全部扣下,完全不顧女兒死活。
陸桐月沒帶嫁妝銀,那麼身上應該就只有一些私房,高門後院那是牛鬼蛇神都有,給的銀子不夠大方,這奴才要是大膽一點,就能欺負她了,侯府的奴僕雖然不至於到那地步,但也是拿錢財辦事,最明顯就是她給不出銀子,大廚房就只給次等茶。
「你三哥沒記錯的話,是之前鎮守南關那位吧?」
「嗯,原本爹爹是想讓嫡長兄過去,可嫡母捨不得,這時候三哥自請南下守關,十七歲出京,二十二歲回京,殲滅異族有功,皇上封了從七品,現在已經是正七品,雖然是庶出,不過卻是家中唯一有官位的兒子,所以嫡母對他也很客氣,除了例銀之外,還把馨州那邊的賜田收益都給他,連自己的舅甥女都給三哥當了貴妾,就是想拉攏他。」
「他對你倒好。」
陸桐月一笑,「三哥的母親也是家生子,討了祖母喜歡才提拔成姨娘,對庶出妹子一向照顧有加,只是我過門倉促,當時他又剛好陪太子去春獵,所以沒法求助。」
她很難解釋,銀子來了之後她有多安心,至於母親跟弟弟為了跟她劃清界線的所作所為,不能說沒遺憾,只是母親狠心至此,也沒什麼好說了。
夏東雷已經算是個好人了,可是即使如此,她還是需要銀子。
汪氏身為世襲侯府的女主人,不會在小地方刻薄她,飯菜,月銀,布料,胭脂水粉,都是按照規定來,梅夫人是好婆婆,定疆侯的好東西都給了梅夫人,她每回去梅夫人院子問安,梅夫人就塞給她,用的吃的都有。
最親的就是春菊跟甜李,可她們又能在身邊陪她幾年,最晚到了十八歲也得讓她們嫁人,不管是出府成親還是嫁給府中奴僕,都會以自己丈夫為重,她這小姐就是外人了。
簡單來說,她沒有歸屬感,也缺乏安全感,銀子不能創造歸屬感,但是可以創造安全感。
所以看到那匣子的元寶,她真的覺得第一次見到晴天,也才有餘裕去想歸屬感的問題——夏東雷不碰她,難不成將來真的要跟三哥抱個庶子女來養?
自己才十五歲居然要煩惱這種事情……嗯,話說回來,夏東雷為什麼會在這裡?
「世子爺今日不是應該去學士閣嗎?怎麼這樣早回來?」
「公主今日會派人過來賞賜,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去換件衣服,等著吧。」
陸桐月突然緊張起來,「公主怎會突然賞賜給我?」
該不會是賜給她毒酒還是白綾吧,她才十五歲耶,又不是她自己勾引夏東雷的,堂堂千金,居然為妾,她也是很無辜啊……
「我把饒姨娘的事情跟她說了,她這是賞你能替我做事。」
嗷,原來是這樣,剛剛嚇得都覺得聽到自己心跳聲了。
「有件事情忘了問你,你那日好像一開始就篤定饒姨娘是作戲,是什麼原因?」後來想起,剛進大廳時,陸桐月的臉色還不好看,一聽饒姨娘說完話,眼神中的不安就不見了。
「饒姨娘說是想看看太太如何發落母親,這才忍著身體不適待在大廳上,在哭訴時即使刻意壓低聲音,可聲音都是扎扎實實的,怎麼看都不像剛剛小產。」每個月癸水她都快痛死了,剛剛滑了孩子就能跑出來,就饒姨娘那風吹就倒的紙片身材,怎麼看都不像身體那麼好。
雖然她仍然是個黃花閨女,但後宅基本知識還是有的,她見過沒孩子的姨娘裝有孩子,還一路裝到七、八個月,打算跟嬤嬤串通抱個嬰兒過來冒充,也見過有孩子的丫頭怕主母容不得逼喝藥,故意裝成沒孩子,等到肚子再也藏不住,肚子又挺尖疑似男胎,祖母便會發話留下,母憑子貴,翻身有望。
至於自己不小心沒了孩子,想賴別人脫責這種番石榴事情,她在陸家更是沒少看過,至少二哥跟四哥的姨娘都幹過這種事情,一來讓夫君更憐惜自己,二來順手害別的姨娘失寵,要說來,四哥院中的戴姨娘膽子是最大的——戴先生曾是進士第三十五名,戴太太則是祖母的姨甥女,論起家世也算名門之後,後來父親病逝,那戴太太因為沒生兒子,母女二人被小叔聯合婆婆趕出來,戴太太思及過往,記得有個表姨嫁得不錯,想帶來投親,卻不想病故在半路,因此戴姑娘到府上時只有一個人,一封信,還有幾件信物,祖母憐惜這姨甥孫女,留下來作伴,府上都稱為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