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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朱妍

  「你說什麼?你的基金會?這、這……不會吧?你該不會是……」葉芯頓感一陣天旋地轉,但覺全身血液逆流直衝腦門。

  「我是安希徹。幸會。」他笑得一臉好放肆好促狹好得意。

  「嗄?」她彷彿被悶雷擊中,呆了五秒,見笑轉生氣地抓起皮包和鼓鼓一牛皮紙袋資料掉頭就走。

  「站住!」安希徹大聲喝住她。

  「……」葉芯果真乖乖聽話地停下腳步。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他繞到她面前。

  「我走,那是因為我大可不必對可預期的結果多費唇舌,浪費彼此的寶貴時間。」

  「你所謂的可預期的結果,是指?」他薄薄的嘴唇戲謔地揚起。

  「明知故問!」她翻了翻白眼。「我闖入你朋友的喜筵拉白布條抗議,還咬傷你的手,在此過節之下,隨便用膝蓋想也知道,你絕對不可能核准我向貴基金會提出的贊助申請。既然如此,我不走,留下來做什麼?」她一雙漆黑的美眸迎視他。

  「言下之意,我會趁機公報私仇?」他眉峰一擰。

  「難道不會?」

  「當然不會。」他答得斬釘截鐵,旋即,意有所指:「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罵我小人?」她護衛地昂起小巧下巴,挑起眉梢。

  「我沒這個意思。可,你要對號入座,我也不反對。」

  「你……」葉芯氣到只差鼻孔沒冒煙。

  「對了,儘管你準備離開不打算申請贊助金,我還是有必要把『薪火相傳文化基金會』對於申請案件的審核制度跟你說清楚講明白,免得以訛傳訛,混淆視聽。」

  「你請說,我洗耳恭聽。」

  「當基金會接到申請案件,經初審通過,林秘書會聯絡申請人提供更進一步的數據,交由五位評審委員深入或實際走訪查核後,采多數決無記名投票方式決定贊助與否。」

  「也就是說,身為基金會出錢老闆的你,並沒有投票權?」

  「是。所以,你擔心我會公報私仇,我只能說……」

  「說什麼?」

  「你真的想太多了。」

  「這、我、呃……不好意思,我又改變心意了,我決定還是要向貴基金會申請贊助。」她聲音很小,以做錯事接近認錯的低姿態,雙手奉上裝著數據的牛皮紙袋。

  他淡淡笑笑收下,說:

  「我會請林秘書把資料交給評審委員。」

  「萬事拜託。」

  「請坐。」他回到辦公桌,拉開座椅坐下來後,招呼了聲。

  「謝謝。」她隔著辦公桌與他正面對坐。

  「你……不介意我翻一下資料吧?」他拍了拍牛皮紙袋。

  「請便。」

  「苦花魚歌仔劇團?嗯,不俗的團名。」他取出數據,眼睛落在擺在最上面的劇團簡介──

  銀白色的苦花魚,有著流線的體型和有力的尾鰭,使得它可以在險惡的地形與湍急的激流中活躍自如,為它贏得「激流的勇士」之封號;再者,由於它在啃食硅藻時,銀白色的身體會側身翻轉,在水中呈現閃爍的亮光,因而又被稱為「水中的螢火蟲」。我的父親認為不管是「激流的勇士」或者「水中的螢火蟲」,都饒富激勵意義,於是,拿它作為團名。

  「令尊很有見地。咦!怎麼,你……」他眼瞳驀地一亮,斜斜睨住她。

  「我、我怎麼了?」她被他那雙犀利曜眸睨得心坎兒猛一抖,脈搏險些兒停頓。

  「你竟是團主?失敬,失敬。」他好玩地朝她抱拳一揖,坦言:「這完全顛覆了我對歌仔戲團主燙電棒頭穿花襯衫嚼檳榔趿藍白拖的刻板印象。」

  「其實我也只是掛名而已,所有的團務都交由副團長一手打理。」她如實回答。

  「是嗎?」正聊到興頭上的他有些掃興地覷了眼手錶。「很抱歉,公司臨時出了些狀況,今天一早我進到公司就跟各部門的主管一直在開會討論解決之道。剛才我宣佈會議休息半個鐘頭,然後利用這點時間過來見你,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我必須回會議室繼續主持會議。不過,我保證一定會找時間詳讀你送來的數據。」

  「謝謝。那,我走了。拜拜。」她如釋重負地站起來,翩然轉身準備離去,又倏然止步,吶吶說道:

  「我想,我欠你一句……」她心裡鼕鼕冬直打鼓,硬著頭皮從喉嚨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他但笑不語,逕自睜著兩隻點漆黑眸,定定望著她。

  「真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該為了掙脫而咬傷你,雖然現在才開口關切有些太遲,但我還是想問一下,你的傷口不要緊吧?」

  「傷口很深,血流如注,虎口的肉差點被你整塊咬掉。當時我不以為意,只拿手帕壓住止血,直到喜筵結束才就醫,導致傷口嚴重感染發炎,才會事隔多日還包紮著紗布。醫生不止一次提醒我,就算傷口癒合了,我的虎口將永遠留下你的齒痕。」

  「我……對不起!我和菁姐到喜筵鬧場的舉動是針對楊長風,結果倒霉遭殃的卻是你,我想楊長風一定在內心偷笑,額手稱慶吧?」

  「偷笑?額手稱慶?不,你們兩個的大動作引人側目,白布條上面的抗議字眼,席上的賓客都看得一清二楚。筵席散後,長風已然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柄;至於我那個面子、裡子全輸光的表妹,一回到兩人的新居,隱忍多時的怒氣瞬間爆發開來,使得當晚的洞房花燭夜變成逼供、招供之夜。」

  「原來新娘子是你的表妹,怪不得你會去當總招待。」若非衝著表哥表妹這層親戚關係,他這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豈會放下身段當總招待?

  「是啊!我曾經答應過表妹要擔任她喜筵的總招待,哪知道生平第一次當總招待,就遇到你帶人拉白布條抗議。葉芯,我跟你還真的是不打不相識,呃……不對,應該說不『咬』不相識才對。」安希徹調侃地故意加重「咬」字的語氣。

  「哎呀!說什麼不咬不相識。我……」她搔頭抓腮笑得理虧,忙不迭假好心提醒:「你不是要回會議室繼續開會嗎?我就不打擾了,拜!」她奪門而出,逃之夭夭。

  「……」安希徹一手搓著下巴,呃……這個葉芯,感覺挺有趣的。

  第2章(1)

  「螃蟹拳呀爪八個,眼一擠呀脖一縮,爬呀爬呀過沙河……耶!若彤姐!你輸了,罰酒。」婷婷開心地拍著手又叫又跳,其他人也群起鼓噪:

  「乎干啦!」

  「幹就幹!」願賭服輸,康若彤阿沙力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還故意耍帥地杯口向下,讓大家看清楚裡頭的酒一滴不剩,接著放下酒杯,又摩拳擦掌吆喝:

  「來!再劃。」

  「還劃?若彤,你看你,不管是劃啞巴拳、黑白今イ乀或者螃蟹拳,一路輸到底,桌上的一打啤酒,至少有三分之二全進了你肚子,我勸你還是別玩了,要是再輸再喝下去,小心變成啤酒肚小腹婆。」葉芯舉箸夾一筷子炒山蘇送進嘴裡。今晚康若彤喜上眉梢跑到店裡嚷嚷著與同機組名叫麥可的熟男機長看對眼墜入愛河,心花朵朵開的她在葉芯帶頭起哄下答應作東,打烊後,請大家到海產店吃消夜。

  「我才不信我的蓮氣真有這麼背。」帶著七分酒意的康若彤就是不信。

  「不是你運氣背,而是應驗了『情場得意,賭場失意』這句話。」

  「是嗎?早知有此一說,我就不玩了。」喝得滿臉紅通通的康若彤微蹙著眉頭,揉著開始發脹發疼的太陽穴。

  「不舒服了哦?我就說嘛,你這個人空有酒膽沒酒量,偏又愛逞強。」葉芯先念了康若彤兩句,接著說道:「時候不早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各自回家去吧。」

  「好!若彤姐,謝謝你的消夜,拜拜。」店長婷婷代表致意後,帶著其他店員魚貫起身先行離去,這時候醉眼迷濛的康若彤別過臉朝櫃檯喊:

  「埋單!」

  「一共三千九百二十元。」服務生拿著帳單走過來。

  「喏!四千給你,不必找了。」康若彤從皮夾抽出四張千元鈔放進脫務生手上的赭紅淺盤子裡。

  「謝謝。歡迎下次再來。」服務生說完,轉身走開。

  「你……還OK吧?」葉芯見醉醺醺的康若彤站都站不穩,連忙攙扶她一把。

  「我很OK,不必你扶,我自己走就行了。」康若彤撥開她的手,像太空漫步似地和葉芯步出海產店。

  「計程車!」葉芯站在大馬路邊攔車,康若彤則是軟軟地勾垂著脖子,歪歪扭扭撐在她身邊。

  「怎麼搞的,居然沒計程車肯載?」葉芯心知肚明,八成是康若彤爛醉如泥的模樣令計程車司機退避三舍,唯恐停車載她們,萬一康若彤在車上「抓兔子」,把整輛車吐得又髒又臭,就算她們額外給洗車錢,怕就怕那穢吐物氣味兒不易散去,依稀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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