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臨別贈言,她便打算離去,不料一轉身,竟看見門口站著兩個大男人,前面那位白衣飄飄,除塵若仙,眸光深邃幽遠,內斂沉靜;後面那個穿著墨色夜行衣,五官堅毅沉穩、英氣逼人,一副少年大器、精銳張揚的模樣,且兩人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一黑一白,會不會是無常兄弟?死了死了,她要被當成兇手一號了!
凌馥雙高舉雙手,鄭重表明立場,「人不是我殺的。」
就算到閻王爺面前,她也要堅持事實,好心人和兇手該待的地獄層級可不一樣。
白無常微哂,像是她說了什麼笑話似的,不再多看她一眼,經過她身邊後來到床前,從懷裡掏出青瓷瓶,倒出兩顆紅色丹藥,隨手將瓷瓶放到一旁的几上,再扶起受傷男子,將丹藥餵進他嘴裡。「水。」
凌馥雙馬上轉頭看向黑無常,重複道:「水。」既然是熟人,自家地盤,他應該更清楚水在哪裡。
「沒聽見嗎?水!」黑無常揚起兩道黑眉毛,整個人頓時鮮活起來。
點點頭,她有聽見啊,但……下一瞬她馬上反應過來,人家是叫她倒水。「哦、水,馬上來!」
唉,如今她被兩個如此高大的無常兄弟給壓迫,也只能低頭了。
凌馥雙乖乖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再回到床邊遞給白無常。
這時候,她發現剛剛躺在床上、進入彌留狀態的病人,竟然……張開眼睛了?!
哇!了不起,中國古代醫術竟然如此精良,西醫拿什麼比……不對不對,藥才吞進去三秒鐘,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發揮藥效,見血封喉都沒這麼迅速。
他肯定是裝暈,那他肯定也知道她像解剖青蛙似的,用一把利剪,把他的衣服從領口一路剪到男性特有器官上方?
天哪,真是尷尬死了,就算要解剖青蛙,她也會顧及青蛙尊嚴,先把人家給弄暈啊……
不過片刻功夫,小鮮肉的嘴唇恢復正常色澤,臉上的蒼白慢慢退去。
「六弟,感覺如何?」白無常問道。
「好多了。」小鮮肉虛弱的朝兄長點點頭。「這次是我大意。」
「受過教訓,下次行事才會謹慎。」
黑無常湊近,摸摸小鮮肉的頭說:「六哥,你還成嗎?我運氣助你解毒,好不?」
「行!」
凌馥雙難掩驚訝,她本以為小鮮肉沒死也只剩半條命了,沒想到兩顆紅丹藥下肚,他居然能閒話家常,那究竟是什麼神奇小藥丸啊?
按捺不住好奇心,她輕輕挪移腳步,悄悄來到幾邊,想研究一下瓷瓶裡頭的丹藥,沒想到一隻手才剛伸出去,指尖都還沒碰到瓶身呢,黑無常便早一步將瓷瓶給搶走。
「還不去燒水!」黑無常斥喝一聲。
「燒水?」凌馥雙困惑的指指自己,不太確定黑無常是在對自己說話。
「懷疑?」黑無常微揚起眉。
她不滿的瞅著他,忍不住腹誹,他那對眉毛真的很有戲,如果他吞下啞巴藥,光靠那對眉毛,也能跟外界溝通。
「我是救命恩人又不是僕人。」她悶聲道,可是沒有勇氣造反,還是乖乖跑去燒水。
直到她走遠,寧熙研才淡淡開口,「腳步虛浮,大病初癒,未曾好生調養,不是個有武功的。」
「六哥,你在哪裡撿到這個娃兒的?」黑無常問。
「不是撿到,是撞到的,方才體力不支,在路上撞到她,是她扶我回屋,幫我治傷。」是個逃家丫頭吧,想起她作賊似的動作,小鮮肉忍不住發笑。
「六弟也聽見她的分析了,你真是被五歲小童所傷?」
小鮮肉點點頭,回道:「是。」
「不會吧,六哥到底是做了多惡毒的事啊?」黑無常調侃道。
「去!」小鮮肉沒好氣的踹了黑無常一腳。
白無常微笑,六弟能踹人,表示傷口確實不嚴重。
「那孩子是銀裳觀音的兒子。」小鮮肉也知道自己確實小瞧了那個不過五歲的孩子,更沒想到那把小小匕首竟會淬了毒,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銀裳觀音有孩子?」黑無常難掩錯愕,他曾和對方交手過,她明明只是個還沒長開的小丫頭。
「意外吧,銀裳觀音的樣貌不過十三、四歲,怎麼能有一個五歲兒子?我本也不信,後來在她的住處找到一本冊子,裡頭記錄了她采陽返少的秘方。」小鮮肉吐了一口氣,可惜沒抓到銀裳觀音,否則就可以證明雲貴妃有罪。
「別擔心,作惡多端者逃不過下場。」白無常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黑無常摩挲著下巴,半晌後說道:「那丫頭模樣雖然不差,可看起來就是個傻的,何況才十來歲年紀,怎麼能分析得這麼精準?」
「我也訝異,好像她親眼看見似的。」重點是,她居然不害怕、不避諱,剪了衣服就給治傷,正常姑娘逃都來不及了,她居然敢對著男人的裸身大放厥詞?
想起她說的話,一抹笑意悄悄漫上小鮮肉的眼底。
第二章 我發誓我不是兇手(2)
白無常看著他的表情,微詫,下一刻抓起他的手細細檢查。
「五哥,怎麼了?」小鮮肉不解的問。
「六弟,那丫頭摸過你的手嗎?」
「摸過。」何止手,他全身大概都被她摸透了。
「可是你並沒有起疹子。」
是嗎?小鮮肉直覺抬起手一看,果真……他驚奇的望向五哥,只見五哥對他點點頭,笑了。
「七弟,幫個忙,查查那個小丫頭的來歷。」小鮮肉急道。
「沒問題,我會盡快給六哥消息。」黑無常成竹在胸的拍拍胸口。
凌馥雙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猶豫了老半天,在階前坐了下來。
一刻鐘前,她偷偷打開小鮮肉家的前門,探頭一望,居然真看見程家馬車停在自家門前,她趕緊把頭給縮回來。
歷史沒有改變,程家還是在她十三歲這天上門,娘親還是期盼她能夠認祖歸宗,成為程家的女兒。
那麼,逃得過今日,能夠逃得了明天,甚至是一輩子嗎?
她可以不理會程家的逼迫,卻無法不理會娘親的執著,一個把女兒前程擺在第一位的母親,她無法狠下心與之作對,但程家是狼窩虎穴,一旦進入,甭想脫身。
她到底要用什麼方法才說服娘親對程家和父親死心呢?
來到這個時代,最辛苦的不是對抗惡劣的環境,不是沒有臉書可以刷、網路可以連,而是應對與自己格格不入的生活態度與價值觀。
她無法向娘親解釋,人生而平等,女兒當自強,也無法讓所有人相信,女人除了嫁人、生孩子,還有別的用途。
想到這裡,凌馥雙一對好看的細眉越鎖越緊,下意識輕輕咬著食指。
突地,房門被打開來,白無常和黑無常一前一後走了出來,發現她還坐在門前,黑無常沒好氣的問:「你怎麼還不走,等著領賞嗎?」
她驀地抬頭與黑無常對視的那一瞬間,靈機一動,一個絕妙的主意躍入腦海,惹得她笑得眉眼生輝,整個人突然漂亮起來。
她站了起來,微彎了彎身子,朝房內望去,病人已經躺平,哥哥、弟弟準備離開,意思是,死人復活記已經成局?她的目光再次回到黑無常身上。
「不要這樣看我,你以為我是燒雞嗎?」黑無常惡狠狠的瞪著她。
凌馥雙一點也不害怕,她學過一點心理學,他的眼神很凶,但頰邊透著笑意,肩膀放鬆,手也隨意地背在身後,那不是對自己心存惡意的模樣。
「公子真能幹,一下子就猜中了,不過不是燒雞,是燒鴨。」她故意開個小玩笑,與他套近乎,笑得眼睛都要瞇成一條線了。
「你把本公子比做鴨?」黑無常怒眉一橫,威力大了一點點。
她還真不知道,在這個年代,鴨也有某種程度的暗示,真是越急越容易出錯,她抱歉一笑,不管有沒有踩到地雷,先道歉先贏,伸手不打笑臉人嘛,何況盡快進入主題才是正道。
「對不住、對不住,小丫頭是餓得凶了,胡口亂言,無常公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無常公子?寧熙青的臉色難看了幾分,這丫頭老是繞著彎兒罵人,他跟她有仇嗎?
寧熙研看看自己的一身白與七弟的一身黑,頓時想明白了,忍不住噗哧一笑,但很快的他便止住笑意,問道:「小姑娘,你沒離開,莫非是有事,希望我們能夠效勞?」
凌馥雙揚眉笑開,和聰明人說話真輕鬆,比起黑無常那個笨蛋……莫怨莫怪,人的腦細胞量是無法勉強的。
「請問裡面躺著的那位……」實驗蛙。
「傅子杉,那是他的名字。」寧熙研接過話。
「哦……傅子杉。」等等,傅子杉?!她的雙眼瞬間睜得比牛眼還大。
前世原主經常捧在手中看的《轅朝神捕傅子杉》話本,裡頭的主角就是他嗎?!據說那話本是真人真事真實演出……
「怎麼了?」寧熙研看著她驚詫的反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