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喬細細觀察主子的表情,眉沒皺、嘴沒橫,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太太太驚人了!爺居然對這丫頭……他下意識往爺的手瞧去,沒紅沒腫沒發癢?他像是發現什麼大秘密似的,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凌馥雙見傅子杉吃得滿足,她也很有成就感,但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再酸他兩句,「奴婢明白,爺的手只能對付小人,對付不了蛋殼,蛋殼太重了嘛。」
「你不高興?」
「哪能呢,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奴婢」。」最後兩個字她還故意加重口氣。
她就這麼介意這個身份?傅子杉抬起手肘,直接擱在她的頭頂心,把她的頭當茶几靠著,這樣的舉動,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她怎麼這麼矮啊?
凌馥雙一咬牙,把他的手扯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道:「主子爺,我叫做凌馥雙,不叫做枴杖,若是爺的腿腳不好使,要不要奴婢去幫你找根棍子?」
聞言,阿喬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見傅子杉沒好氣的橫眼一瞪,他立即摀住嘴巴,悶悶的道:「阿喬沒笑。」
傅子杉站直身子,彎下腰,與她眼對眼,饒富興味的道:「你一定不知道貼身丫鬟需要做什麼。」
「爺要賜教?」凌馥雙側過臉與他對望,眼底不見畏懼。
「貼身丫鬟就是爺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甭說枴杖,就算讓你當板凳、當枕頭,你都得乖乖聽話。」說完,傅子杉再次把手肘往她頭上一擱,還用拳頭撐著自己的下巴。
從小到大,他沒有幼稚過,更正確地說,他無權過幼稚生活,如今她闖進了他的生活,讓他發現了新樂趣,尤其她這種憋著氣不敢發作的模樣,更逗得他開懷。
紙兒乖乖的站在一旁,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只是一雙眼睛一下子瞄瞄新主子,一下子望望小姐。
奴才守則裡沒有提過當新舊主子都在場時,奴才應該站在誰那一邊,她只好嚴守沉默是金的定律。
「阿喬,你留下來幫忙收拾攤位。」傅子杉吩咐道。
阿喬愣了一下,但是看著嬌俏可人的紙兒,眉頭一彎,大聲回道:「是,主子。」
第六章 釣到大客戶(1)
傅子杉拉著凌馥雙往城門口走去。
她不解的問道:「你要做什麼?」
遲遲等不到他的響應,她這才意會過來,暗罵自己一聲白癡,主子要貼身奴婢做什麼,她只能乖乖照辦,問這麼多也是白搭,唉,她突然有股淡淡的哀傷,她的人權、尊嚴與驕傲,在成為貼身丫鬟的那一刻開始就被糟蹋殆盡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的不理會,是因為他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明明領了皇差要前往北方,昨兒個徹夜與五哥長談後,定下辰時三刻出發,酉時可以到達鯉魚鎮,在那裡與吳將軍集合,卻在出發時心念一動,非要到莊子走一趟不可。
於是他帶上阿喬,快馬加鞭的趕到莊子,沒想到竟看到這丫頭居然到市集做生意,她在外拋頭露面就罷了,遇見地痞流氓她非但不躲,還與人家槓上,她難道不懂危險兩個字怎麼寫嗎?要是他不出現,她怎麼辦?
他已經滿肚子氣了,怎料她就是有辦法惹得他更生氣,只因她把圍觀百姓當成仗義者,卻視他為旁觀者?!
可是說也奇怪,他的熊熊怒火在吃下她送上來的茶葉蛋時,立刻消弭。
御膳房有最頂尖的廚子、最好的食材,什麼好東西他沒吃過,但是她做出來的茶葉蛋,卻有一種讓他感動的滋味。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觸,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堅持到莊子來一樣。
他是喜歡她,他是把她當自己的所有物,但犯不著這麼上心吧,竟讓他擱下正事只為了見她一面。
走到城門口,凌馥雙突然停下腳步。
傅子杉轉過身問道:「怎麼了?」
她指指馬車,「我家的馬車在那裡。」
「你家的馬車?」
他有些意外,當鋪給的銀子應該不夠她買馬車,更別說她還買了不少農具,銀子勢必所剩不多。
沒錯,他派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定時向他匯報,因為他想知道,從小姐變成奴婢後,她會怎麼做,而且他必須確定她沒有足夠的銀子可以贖身,何況……他看看自己「正常」的手,多難得、多驚奇啊,他怎麼捨得放她自由?
自由這東西,他不想給,她就永遠攢不足贖身銀。
想到這裡,傅子杉又樂了,暗地裡打壓她的行為是很幼稚,但面對她時的幼稚,卻讓他滿足了所有的不滿足。
「借的,一天五十文。」凌馥雙靈機一動,又道:「爺,我看許多莊子的管事都有馬車,怎地我沒有?」
管事,算得上地方經理吧,就算不配房,也得配輛車才合理啊。
望著她貪婪的模樣兒,他忍不住笑開。「知道了,回頭讓喬豐給添上。」
她有些訝異的瞅著他,他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既然如此,她應該可以再要求多一點……吧?「爺,那馬匹可不可挑年輕點的啊,今兒個咱們到鎮上,休息了兩次呢。」
傅子杉覺得自己被看輕了,橫眼一瞪。「爺會省這點錢?」
「那……馬車的樣式我可不可以自己設計,讓喬總管照樣兒打造?」
他猜不透她的腦袋瓜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不過她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吧,他等著看就行,於是他點點頭道:「可以。」
凌馥雙的驚訝又多了幾分,他今天是吃了什麼藥,變身成大好人了嗎?難怪越看越帥,對啊,鼻子好挺、眼神好迷人,五官真誘惑,如果、如果……
她那諂媚的模樣還真礙眼,傅子杉深吸口氣,嗓音一沉,「有話快說。」
「爺,今天心情很好?」
「還可以。」
「爺,今天很好說話?」
「所以?」
「爺會不會善心大發,突然想起,小丫頭我曾經是您的救命恩人,順手就……」
「就?」
「就把賣身契還給我?」
傅子杉毫不客氣的大翻白眼,完全不猶豫的回道:「並不會。」
凌馥雙氣悶的鼓起腮幫子,她怎麼這麼笨,因為這一點小恩小惠就把他當成大善人,哼,她要把剛剛對他的稱讚全都收回來!
見她悶聲不吭,他問道:「還有別的事?」
「有,爺可不可賞點銀子給小奴婢?可不可以多買幾畝田給小奴婢耕?可不可在鎮上買個鋪子,給小奴婢做買賣?可不可……」
咚!傅子杉輕彈了下她的額頭,瞪著她道:「敲竹槓啊?」
「不就是餓怕了嗎?」
「放心,有爺呢,餓不著你。」他會不知道她現在的日子過得有多美?
凌馥雙還來不及回話,突然間感覺到腰部受力,根本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發現自己已經上了馬背,她從來不曉得馬背離地面這麼高,嚇得她放聲尖叫,雙手死命抱住馬脖子。
她的尖叫聲引來不少路人側目,也讓傅子杉覺得丟臉,但是看她閉緊雙眼、一副快嚇死的模樣,他又感到心情大好。
呵,她為什麼可以這麼可愛?
說不出口的滿意,說不出口的開心,他躍身上馬,隨即一個壞念頭升起,他抓起她,讓她從正做變成側坐,連馬脖子都抱不了。
「你在幹什麼啦!我沒坐過這麼不文明的交通工具,你放我下來啦!」凌馥雙嚇得大呼小叫。
坐馬車已經害她差點去了半條命,現在坐在這麼高的馬背上,她還能毫髮無傷的返回地面嗎?誰來救救她啊!
不文明?交通工具?銳利的眉眼微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傅子杉更確定了一件事。
他抓住她的手臂,讓她抱住自己。
凌馥雙別無選擇,為了保命,只好牢牢圈抱住他的腰。
無預期地,淡淡的竹葉香傳進她鼻息間,不是薄荷、不是熏衣草,但她躁動的神經安定下來了。
他的胸口像一堵牆,安安定定地立在那裡,不必說話,她就得到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這是很怪異並且缺乏邏輯的事情,但是在他身上,成立。
略略放鬆不安的神經,她抬起頭,望著他的下巴。
他才多大啊,十九還是二十?這年齡的孩子為什麼可以像萬里長城似的存在?為什麼能帶給人那麼大的安全感?
感覺到她放鬆身子,傅子杉滿意的微勾起嘴角,策馬向前。
不是奔馳,而是緩行,即使他心底明白,恐怕要等到子時才到得了鯉魚鎮,不過他不在乎。
「爺要離京一段日子。」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她又不是他的誰,他何必向她交代行蹤,但不知為何,這麼做讓他覺得心頭飽脹,好像她會等待他回家似的。
「喔。」凌馥雙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件事,但還是點了點頭。
感覺到她的頭在胸口蹭了兩下,讓傅子杉的心更加充實,漲出滿滿的幸福感。
「回來後,我會到莊子住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