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庸暗暗鬆了口氣。
他笑了笑,對葉綾舞說:「沒什麼事,不過是擔心你身子還未好,怕著了涼又發燒,病情反覆就麻煩了。」
葉綾舞一怔,隨即眼睛一紅,淚水就這樣滾落下來,落在了吳庸還未拿開的大手上。
他有點驚訝,問:「怎麼突然哭了?」
葉綾舞嗚咽一聲,自己爬起來撲到吳庸懷裡,乾脆放開聲音大哭起來。
吳庸又是奇怪,又是心疼,手指撫弄著她有些散亂的頭髮,問:「剛剛還好好的,怎麼說哭就哭了?為夫哪裡又惹到你了嗎?」
「沒有!沒有!是我不好!你是最好的夫君!」葉綾舞在他懷裡邊哭邊搖頭,把一頭烏黑秀髮弄得亂七八糟。
葉綾舞無法形容此刻心裡的複雜感受,有羞愧,有無地自容,更多的是感動。剛才她本來還在心裡對吳庸有些埋怨,一個大男人怎能白日裡無所事事在內宅廝混,她不過是勞累一點,可他看起來那麼精神,幹嘛也要偷懶?
女人天性崇拜強者,如果男人比她們強太多,不管是權勢強大也好,錢財強大也好,或者哪怕是體力強大許多,她們都會心甘情願地臣服,哪怕自己吃點虧受點委屈也甘願承受。
而那些甘願服侍自己女人的男人,如果自己本身本事不夠,就算他再溫柔體貼,他的女人也往往不會對他有多少好臉色,還會怎麼看他都覺得窩囊,實在是想愛也愛不起來。
其實葉綾舞之前在心裡多少也是有些看輕吳庸的,這也是她昨天沒有經過多想就去了鄧家求援的一個原因。
但要真正比較起來,吳庸比普通百姓要強多了,有宅子有鋪子,日子就算不大富大貴,起碼供養得起葉綾舞過上不錯的日子。
而且吳家比葉家也省心省事許多,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可為什麼之前葉綾舞總是會在無意中將吳庸看輕呢?
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而經過昨天的陳安、甘姨娘之事,她才赫然發現,或許吳庸比她想像中更有能力,至少是吳庸率先找到陳安他們的。
經過昨夜一宿的反省,葉綾舞才漸漸醒悟到一個事實:吳庸太低調了,他總是讓人若有若無地忽視他。
吳庸的外表其實很出眾,身材高大,身姿挺拔,五官立體深刻,絕對稱得上一表人才、儀表堂堂。
與俊美的鄧芝相比,吳庸並不會遜色多少,相反的,要是純論陽剛男子氣概,吳庸反而要比鄧芝勝出三分呢。
可是吳庸的衣服向來都是暗色調,而且大多樸素無華,再加上他的氣質沉穩內斂,這就讓他在人群之中顯得不那麼突出和醒目了。
而且,吳庸從來不會像一些愛吹噓的男人,三分本事吹成七分,七分本事就要變成十二分,就像陳安,向來就喜歡在家人,尤其是喜歡在女人面前說大話,他也欺負女人出門少見識短,總是把自己誇得天上地下獨一無二,好像見了皇帝他都不
「……」
吳庸很少說:我一定能怎麼怎麼樣。
比如陳安、甘姨娘私奔事發後,他沒有拍著胸脯對葉綾舞保證說:「你在家好好等著,我一定找到他們。」
他沒有說,可是他做到了。
以往陳安對著葉綾歌花言巧語,吹得天花亂墜,讓葉綾歌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了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還總是喜歡對著自己的姐妹們炫耀陳安多麼好,可偏偏就是這樣的陳安,把葉綾歌吃得死死的,而最讓人生氣的,是葉綾歌到現在還看不清事實,寧願把這種男人留在身邊。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葉綾舞靜下心來,才發現自己也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以前因為那些傳言,她總覺得吳庸就算是從混混變好了,多半也好不到哪裡去。
又因為吳庸不愛聲張的個性,以及對她的溫柔體貼,再加上他的入贅,讓葉綾舞在面對他的時候,總難免帶有一些優越心理,平日裡也難免連帶有些瞧不起他。
她以為自己做得不錯了,卻原來她並沒有將這個男人看透。
在昨晚暗沉的夜色裡,她第一次感到深切的惶恐,她看不透他眼眸裡蘊藏的情緒,可是女人的敏感讓她本能地意識到,如果她不真正找出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
她可能會真正失去這個男人的心。
因此她一夜都沒有合眼。
早上她對吳庸言聽計從,做出許多自己以前覺得羞恥的事,可是她並沒有後悔,如果她連夫妻之間最基本的親密行為都無法好好配合,那麼就的確是她的失職了。
所幸,她鼓足一切勇氣所做的彌補,都被這個男人接納了。
但是,她沒有料到的是,吳庸不僅很快原諒了她,而且一如往常地關懷她、寵愛呵護著她。
新婚次日的發燒,她自己都已經不在意,吳庸卻還時時記掛在心上,還擔心她這次再發作。
就連葉綾舞的親娘王氏都沒有這樣對她體貼入微過。
而就在剛才偷看吳庸的時候,她其實心底還小小責怪了他為什麼把大好時光都消磨在了內宅。
葉綾舞心裡很難受,她覺得自己糟糕透頂,她真的不是一個好娘子。
她將滿心滿腹說不出的歉疚與心疼都化成一場嚎啕大哭,好像要將她自從父親去世後所壓抑、隱藏的所有委屈與痛苦都宣洩出來。
終於,她也有了一個可以讓她這樣毫無顧忌、正大光明地耍賴、撒嬌、依靠和眷戀的男人。
吳庸抱著這個在他懷裡哭個不停,怎麼勸也勸不住的小女人,心裡又是無奈又是憐惜,這眼淚到底是積了多久,才能把他的衣裳都浸透了啊?
所有這些,最終也只是化為了他的一聲歎息:「你啊。」
第8章(1)
新婚夫妻出現爭執,床頭吵床尾和,感情不減反增。
葉綾舞的心真正踏實了,與吳庸相處時也變得更自然,她也習慣了大事和吳庸商量,雞毛蒜皮的小事才自己做主。
可是就在葉綾舞大哭過後沒幾天,家裡來了不速之客。
吳庸已經出門了,他今天要去當鋪和綺繡閣看看。他深知夫妻並非時時刻刻膩在一起才能感情親密,有時候整天在一起會容易生厭,適當的保持距離反而有助於增進感情。
葉綾舞正在清帳,大婚之後一直紛紛擾擾,成親前後花費多少、收入多少,她還不清楚,而吳庸將這件事全權委託了她,並且說收入算她的,花費則算他的。葉綾舞雖然不貪圖吳庸那點錢,可是自己的男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她總是開心的。
葉綾舞一手翻著帳簿,一手打著算盤,正算得專心時,小丫鬟掀起門簾稟告:「大小姐,有人來訪,說是永定侯府的管事嬤嬤。」
葉綾舞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點疑惑。
「先請她到客廳,我馬上過去。」
綺繡閣是成衣坊,葉父經營的時候,客戶主要是一般老百姓,葉綾舞接手後,覺得還是高級成衣訂製利潤較高,而且因為鄧芝的幫助,讓她也結識了一些權貴階層人士,慢慢就打開了市場。
因為生意往來,葉綾舞知道永定侯府的家主姓雲,是開國之初的功臣,為大周朝打下江山,被賞封世襲爵位,一直沿襲至今已近百年,是和大周朝同富貴的權貴。
開國之初,周太祖封賞了四大國公、四大侯爺,如今四大國公府只剩兩家,另外兩家因為在皇位更替時選錯邊而被抄家滅族,而四大侯府雖然還在,其中兩家卻已經沒落,世襲制也被取消了。
永定侯府算是個特例,雲家到現在依然軍權在握,雲家的世襲制也依然存在,雲家依然是權貴階層之中的權貴。
葉綾舞很疑惑堂堂侯府怎麼會派人造訪她這樣一個小商人?就算他們要在綺繡閣訂製衣裳,也頂多派下人到店裡打個招呼就夠了,不需要像這樣登門拜訪的。
葉綾舞換了身正式見客的衣裳,鬢間插了一根珊瑚墜步搖,滿臉含笑地走進客廳。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李嬤嬤,貴客登門,真是賞光。」
來人是一個年約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臉圓圓的,五官端正,帶著溫柔討喜的笑意。
葉綾舞卻知道這人並不簡單,她是永定侯府的管事嬤嬤,也是現任侯府夫人的陪嫁嬤嬤,手裡很有些實權。
現任侯府夫人姓虞,乃侯爺雲崇續娶的繼室夫人。
雲侯爺的原配夫人程氏早年因病去世,留下一子;現任虞氏夫人是程氏的表妹,嫁給侯爺後,虞氏又生了兩子;再加上還有兩個庶子,永定侯府裡的孩子不少,關係挺複雜。
李嬤嬤笑咪咪地說:「葉老闆新婚大喜,老婆子冒昧登門,打擾了你們小夫妻新婚燕爾,葉老闆不要見怪才好。」
「嬤嬤人貴事多,今兒怎麼有空到寒舍來了?」葉綾舞問道。
李嬤嬤笑道:「我是專門奉了夫人之命,來給葉老闆道喜來呢。前些日子我們夫人回了娘家,不知道葉老闆要將綺繡閣盤出的事,如今她回府了,聽說後遺憾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