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萬打三、五千,擺明以多欺少。」
黎育清雖然記不住此回戰役誰勝誰負,但印象中,與梁國大戰過後,齊靳幾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獨得帝 心眷寵。
「你可知道過去幾年,地方軍隊有多少人折損在那群盜匪手裡?」
看她那副勝券在握的神情,齊靳笑開懷,小丫頭對自己不是普通的篤定吶,戰未開打,就篤定自己必贏?
「不知道。」
「前前後後有近一萬兩千餘人。」
「怎麼可能!那些軍隊是怎麼搞的,難道未經訓練就上場打仗?」這下子,黎育清開始害怕了。
「話不是這麼說,嶺南山高峻嶺,處處叢林,叢林裡有惡蟲毒蛇、有兇猛禽獸,還有咱們聽都沒聽說過的險峻地形和吃人沼澤,說實話,要進嶺南,我還真有幾分擔心。」
這還不包括康家和大皇子暗地裡使的手段,這回他刻意帶兵由謂水先走,卻讓凱旋回京的隊伍緩慢行進,那麼在軍隊回到京城之前,他便能在嶺南駐軍,並做足準備。
當康家發現他不在返京隊伍裡面時,己經來不及使暗招了。
這不是齊靳第一次領兵作仗,卻是第一次立下這潑天功勞,康家怕是怎麼也料想不到,他願意放棄親受皇帝封賞的機會,直接前往嶺南剿匪.
「這麼危險?不行、不行,我得問問致芬,有什麼辦法可以幫上忙。」
黎育清的口氣讓他不自覺揚眉,帶笑的臉惹出些許嚴峻。
藏個人,蘇致芬能幫點忙,他認同她的能幹,至於打仗,她也要幫上忙?
不,他不信。蘇致芬再厲害,不過是個見識比小丫頭多上幾分的精明女人,管家理財、營商賺錢或許難不倒 她,但戰事……當女人的,還是管好後宅之事就好。
「你就這麼相信她?」他的眉心有點緊,吃味了,因為居然有人比自己更能影響小丫頭。
她毫不猶豫的回答,一顎頭點得快要暈弦。
「是,致芬不是普通聰明,再難的事,往她腦袋裡鑽兩下,就能鑽出好幾條解決方法。」
「你會不會太崇拜她了?」他臉上有幾分不以為然。
不過是一個女人,還是個不守禮教、想法出格的女人,竟能得到小丫頭這麼高評價?鬧不清楚地,他覺得糟心,盯著齊靳的表情,黎育清笑容可掏。
「你不相信,對不對?你肯定想著,哼,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能有怎樣的見識,繡繡衣服、嗛賺銀子,那把本 事就到頭了,連戰事也想摻和?還是別了吧。」
「同你說吧,四哥哥、五哥哥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可幾次聊天之後,他們不得不低頭承認,天底下女子並非個個無知,女人不是只能關在後院鬥來鬥去,何況致芬是異類中的異類,她才不屑做這種事。」
「她不鬥,楊秀萱能放過她?」
「剛開始當然不,可致芬不同她爭搶。」而黎育清擺明態度,如果楊秀萱膽敢再來,她保證楊秀萱會每況愈 下,遭遇只會一次比一次更淒慘。
想鬧得家宅不安的人,別說她,就是大嫂、二嫂也不會輕易放過,何況現在的自己,可是能夠扯著祖母這面大旗作文章。
「她能相信? _齊靳嗤笑一聲,經驗教會他,不是自己願意息事寧人,別人就願意同你和平相處。
需要時間證明,不過如果每次的計謀手段都失敗……就像梁國,打一次輸一次,它還會吃飽沒事做,邀請齊大將軍同他再戰上幾回合?
「這個比喻不好,我是狠狠地把梁國嚇到不敢再有下一回,蘇致芬卻是選擇不爭。.
她想了想也是,自己的比喻是不太恰當。
「總之,楊秀萱久了自會明白,致芬對中饋或掌理梅院都不感興趣。是了,她說過一句話,挺有意思的。」
「是嗎?」齊靳敷衍應和。
「致芬說,老虎口中的美味,在兔子眼裡不過是塊發臭的腐肉,在旁人眼底的璧玉,於她不過是無用的石頭。 這個黎四夫人位置,她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偏偏有人想到死、惡毒手段用罄也落不到手裡。」
提到蘇致芬,她興致勃勃發亮的雙眼像兩顆璀璨星子,讓他看得目不轉睛,他不喜歡蘇致芬,但是喜歡看她這 般自信,於是誘著她,一路往下說。
只不過黎育清並不曉得,齊靳早己分心,他沒認真將她的話聽進去,只認真地在她臉上搜尋每一分表情。
同樣的,齊靳也不曉得,自己將她的表情一個個全存進精明的腦子裡,在未來漫漫的軍旅生涯裡,每當累了、 倦了、疲憊不己時,她的笑顏就會自動跳出來,帶給他新的力量。
「她不要這個位置,為何要嫁進黎府?」
「致芬是個孝女,蘇老爺過世的時候,幾次哭倒在地,她是為了安蘇老爺的心,才肯坐上大紅花轎。」
「她真打算這樣過一輩子,沒有子嗣、沒人可依靠?」
「女人不一定要依賴子嗣才能終老呀,有本事的女人,可以讓自己過得很好。」這完全是蘇致芬的想法,黎育 清在最短的時間內被同化。
「那是現在,三十年、五十年後呢,她不需要子孫來照顧送終?」
他不是求知慾旺盛,也非對蘇致芬的論調感到新奇,只是他想繼續和黎育清說話,不願輕易結束這得來不易的 重逢,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下下一站在哪裡,但他知道不管在哪裡,自己都不會遺忘這個下著大雪的夜晚。
他看著她,專注無比。
「不能由幾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廝丫頭來替自己送終嗎?若身邊有足夠的金銀,會怕沒有人搶著照顧?假使忠心丫頭知道老夫人死去後,自己可以繼承遺產,那個照顧起來,才叫做盡心盡力吧。」
「再者,天底下有多少不肖子孫吶,年幼時父母教養成人,長大後不知道感恩圖報的不知凡幾,所以,養錢比養兒子不會差到哪裡去。」
黎育清笑盈盈說著,齊靳雖然不太專心,卻也聽了個七七八八,額上的兩道濃眉扭曲著。
蘇致芬太可怕,才多久的時間,一個知書達禮、規行矩步的小丫頭竟會說出這等離經叛道的話,若是再讓她們相處幾年,真不曉得這丫頭會變成什麼樣? !
不行,他得同阿壢好好談談!
黎育清看見齊靳陰晴不定的臉色,臉上隱約透出幾分得意。
嚇著了吧?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蘇致芬更嚇人的言論,是不能盲婚啞嫁。
她說:「難道嫁錯人,媒婆或父母親會跳出來負責任?當然不會,既然作主的人不能負責,甜果苦果都得自己 吞,為什麼不能由自己來作這個主? 」
黎育清反問:「既然這樣想,為什麼你當初要嫁給父親?」
她笑得神秘,「你怎麼確定我沒有替自己鋪好後路,有人規定,女人非要從一而終嗎?何況,我還沒從你爹爹呢。」
多大膽的言論!初初聽見時,黎育清也嚇得夠嗆,身為女子哪能有這等想法,若是被旁人知道,還不抓去浸豬 籠、綁在木妝上拿火烤?
何況,她的娘就是因為沒有從一而終,才會教滿府下人瞧不起他們兄妹,四哥哥的娘就是因為經歷太多男人, 不管她多麼有智慧才氣,最終也只能落得一個悲劇收場。
可是致芬說服了她,用娘的例子、用楊秀萱的例子,用一堆她聽說過或沒聽說過的女人做例子。
黎育清歎氣說:「到頭來,婚姻只是一甕用許多年時間醞釀出來的苦酒。」
蘇致芬笑道:「不,婚姻是一場掛羊頭賣狗肉的謊言。」
嫁過人的,把婚姻說得天花亂墜,好像女人不走上這樣一遭就得落入不幸下場,誰曉得,真正不幸的,是信了騙局的笨女人。
然後一代騙過一代,女人明知道嘴巴裡嚼的是狗肉,還得笑著騙那些未入局的女子說這羊肉啊,不擅不腥,真正是上等的小羔羊。
第二十章 我只和你說(2)
她們說著說著,笑翻了桌,阿壢卻一臉古怪的看著蘇致芬,半晌才憋出幾句話,「你吃過狗肉嗎,怎麼知道狗肉不美味?怎麼知道那些女人不是樂在其中?等你真正知道男人的好,就知道自己有多以偏概全!」
說完,他一把將蘇致芬抓出去,黎育清想出手相救,月月卻笑盈盈地把黎育清按在桌邊,給她倒水,說:「別擔心,阿壢這是要帶主子去試試狗肉的滋味,沒事的。」
黎育清滿頭霧水,問:「樂梁城裡沒聽說有人賣狗肉的呀,阿壢哥哥要帶致芬去哪裡嘗滋味?.
她的話惹來歲歲月月年年一陣大笑,歲歲還說:「自然是去找那個掛羊頭的地方。」
這會兒,黎育清再笨也懂了她們的隱喻,她終究是嫁過人的,致芬和阿壢……她不傻的呀,多少可以看出幾分端倪,蘇老爺子在世時,絕不可能把女兒托給一個身世來歷不明的男人,既然致芬為自己鋪了後路,那個後路裡頭,定有阿壢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