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嬌咬著紅嫩的唇,感覺立場愈來愈薄弱,卻還想重申。
「我是擔心他們的經濟狀況!」
「他住的是單人病房。」他提醒道。張家的經濟狀況並沒有春嬌想像中艱困。
呃,對喔!
「多點收入,並不是壞事。」她還想堅持。
「問題是,這筆收入差點害得他們沒命。」他的口氣雖然不重,但黝暗的黑眸卻有著濃濃的責備。「你太自以為是,根本聽不進他們再三重申,不想要宣傳、不需要更多收入。」
她深吸一口氣,小臉已經自得像紙,但雙眼仍筆直的迎視他,並沒有轉開視線,迴避他眼裡的責備。
「那些殺手是從網路上得到資訊,才會找到醫院來的。」認清事實後,她也猜出前因後果。「那些人也發現了張鐵東當年是詐死的。」不知不覺間,她的手裡已經空了。
「沒錯。」陳志明已經收回了手,雙臂橫抱在胸前,口氣仍沒有半分怒氣,卻說得一針見血。「你雖然身為鎮長,但並不代表你有權利暴露鎮民的隱私。」
然後,他看著她,靜靜等著。
他等著愛面子的她惱羞成怒,當場暴跳如雷,開口揚聲辯駁,自己是出於好意,沒有料到會招來殺機。
他等著自尊心強的她矢口否認,怒叱他的指責是曲解了她的用心良苦。
他等著從小到大、八成沒聽過別人當面責怪的春嬌,反過來指控他的知情不報,害得她判斷錯誤。
但是,他等到的,卻是春嬌的一句——
「對不起。」
陳志明挑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是幻覺嗎?
她居然坦率的道歉了!
除非是他眼睛也出了問題,否則這一切並不是幻覺,而是事實。他親眼看見,春嬌無畏張鐵東嫌惡的表情,走到病床旁,誠懇的說道:「這是我的錯,我很抱歉。」她沒有半句解釋,直接道歉。
陳志明的濃眉,挑得更高了。
看來,這小女人雖然衝動莽撞,但是做事絕不拖泥帶水,一旦明白是自己犯了錯,就乾脆爽快的承認錯誤,不會將錯誤推諉給旁人。
這是個難得的優點。
最起碼,這坦率的道歉,讓張鐵東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
但是林春嬌除了道歉之外,還有別的話要說。她看著張鐵東以及白秀築,露出堅定的表情。
「相信我,我會盡力彌補你們的損失。」既然是她犯下的錯,她就得設法改口。
張鐵東的表情,像是被咬了一口。
「你辦不到!」這女人還想做什麼?
春嬌一臉堅定。
「我會盡力的!」
第十一章
夕陽西下,四周暮色漸濃。
她的寶貝愛車,雖然只受了輕傷,還是讓她心疼不已,立刻要廠商從台中派車過來,把愛車送去維修。
沒了代步工具,春嬌於是坐上陳志明的車。
她靠在車窗上,只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被染上暮色的田園風光。微風輕拂,揚起幾繒從髮夾裡溜下來的髮絲。靜默不語的她,在暈黃的暮色中,肌膚白嫩如瓷,美得像是一幅畫。
駕駛黑色悍馬的陳志明,朝她看了一眼。
美人與美景,的確是值得好好欣賞。
但問題是,這位美人的危險性,跟顆炸彈差不多。
「你不要想插手。」他說。
突然被人說破心思,春嬌嚇了一跳。她迅速轉過頭來,下巴微揚,對陳志明話裡挾帶的權威,覺得相當不悅。
「你是在警告我嗎?」她甜甜的問,還附贈一個笑容。
「不,只是勸告。」
「喔。」
「這件事情,就交由警方處理。」
她擰起柳眉。
「我是鎮長。」
「鎮長的職責,是管理鎮上的事務。」
「保護鎮民安全也算!」她堅持。
陳志明卻搖頭。
「那是我的責任。」紅燈亮起,他在路口停車,轉身看著她。那龐大的身軀,即使在內部空間寬闊的悍馬裡,也有著強烈的存在感。他伸出手,捏著她小巧的下巴。「讓我做我擅長的事,你去做你擅長的事,好嗎?」
「我說過,要盡力彌補張家的。」
陳志明誇張的歎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
「嗯?」
「我想——」他拖長了尾音。
她等啊等,而他卻只是笑而不語。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你想什麼啊你?」
「我想,張鐵東的想法肯定跟我相同。」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伸出一根食指,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只要你不再插手,就是對整件事情最大的幫助了。」
她氣得想咬他。
「我才不信。」她抗議。「剛剛在醫院裡,張鐵東不也點了頭,願意暫時接受我的安排?」
眾人討論過後,是春嬌提議,在查出想殺張鐵東的幕後主謀前,他們最好離開醫院到別處休養,連小毅也暫時請假,全家避避風頭。
她提議,他們搬到成大業的家裡。
成家以建築業起家,家底豐厚,政商關係極佳,對鄉里也不吝回饋,這次的花卉博覽會,成家甚至還捐了二十甲的地給鎮公所,成了最大的贊助者。
成大業身為消防小隊長,可以利用消防演習的名義,把張家三人偷偷載離醫院,送入成家。
成家的建築,是獨棟的豪宅。在建築物與高聳的圍牆之間是寬闊的庭院,加上良好的保全系統,外人入侵的機會微乎其微。再則,成家還有熟識的家庭醫生,進出時也不會引起懷疑。
這是她的故鄉,沒有人會比她更熟悉這裡的人事物。
「你的安排是很周延。」這點,陳志明也贊同。「但是,張鐵東是為了妻子才答應接受你的安排的。」要是孤身一人,張鐵東肯定早已遠走高飛,除了躲避殺手,重要的是要躲避熱心過度的春嬌。
「不論他是為了什麼原因答應的。事實證明,我還是幫得上忙。」春嬌睨了他一眼。
紅燈轉綠,悍馬再度往前奔馳。
經過三個路口之後,她又想起了一件事。連忙追問。
「對了,你從那兩個殺手嘴裡問出什麼沒有?」這是負面新聞,她還得請記者與媒體高抬貴手,免得影響再過沒多久就要開幕的花卉博覽會。
陳志明的回答很簡單。
「沒有。」
「沒有?!」她難以置信。
「警方已經偵訊過了,那兩個人都不肯說出花錢要殺張鐵東的人是誰。」他握住方向盤,往鎮公所相反的方向駛去。
她太過認真的思考,所以沒有發現車子行駛的方向,並不是她想回去的鎮公所。她還提議:「用私刑拷問他們吧。」據說這招最有效!「拿本電話簿,放在胸口用鐵錘敲,就驗不出傷了。」她說得活靈活現,彷彿親眼見過。
這小女人,是從哪裡看來這麼多嗜血的主意?
陳志明再度歎了一口氣。
「那是犯法的。」
「但是,查出主使者是當務之急啊!」
「我會去追查。」事實上,他早就已經發出消息,傾盡人脈去追查,想要盡快解決這件事。
她眨了眨眼睛。
「我也可以幫忙查。」她說道。
他卻毫不留情的,潑了她一桶冷水。
「不行!」這兩個字,他說得斬釘截鐵。
春嬌可不服了。
「為什麼?」
「這件事情太危險。」
「我知道。」實在是太危險了,她的愛車差點就被毀了!
「我不要你涉入危險。」陳志明一字一句,緩緩的說道:「我會擔心。」
天色幾乎全黑了,黑暗讓車內,添了親密的氣氛,他那醇厚的男性嗓音,就像是暖燙的蜂蜜,流進她的耳裡、心裡……
鐵漢柔情,任何女人也招架不住。
這不公平啊,在她學會防禦他的粗魯、他的霸道、他的可惡與無賴之後,他卻又在猝不及防的時候,用溫柔偷襲了她,讓她一時之間,根本措手不及。
她的心口,因為他的坦承,以及溫柔,而微微的緊縮著。
他竟還得寸進尺。
「再說,花卉博覽會的事,就夠你忙了。」他一句一句的,就是要把她拉離危險的漩渦,免得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她又一腳踩了進去。「你還有不少事情要忙,不是嗎?」
「可是……」她還想再說。
「你跟客運公司,談妥接駁專車的事了嗎?」
她翻了翻白眼。
「上個月就談好了。」花卉博覽會的事情,正如火如荼的進行中。接駁專車重新烤漆,鮮明的色彩搭配可愛的繪圖,廣告效果十足。
「那些鬱金香呢?不是該全部種下去了嗎?」
「時間太早。夏季太熱,我打算在開幕記者會前兩個禮拜,才把鬱金香種下去。」鬱金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還有上百種的花木都要陸續種下。
「那,場地整理得怎麼樣了?」他又問。
「除了幾棟主題館的工程外,其他都已經就緒。」在她的緊迫盯人下,沒有一間廠商膽敢怠慢,全都卯足勁,加緊趕工。
陳志明誇張的歎了一口氣。
「你總還有事情沒做吧?」
她很想回答沒有。但是,事實上,關於花卉博覽會等著她去處理、去聯絡的事情,還堆得像山一樣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