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整個腦袋裡裝的都是他,因而漏掉了什麼嗎?
她深吸了口氣,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向他偏去,昏脹的腦袋無法做深入思考,只好坦承認罪了。
「呃……我實在想不……」
「請下車。」樓允湛沒預警地側頭瞪她,嘴裡吐出冷淡的命令。
太久沒被他鞭策,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他多盯出幾滴冷汗後才匆忙開門下車。
在她恍神之間,他們來到一棟大樓的地下室停車場。白湘凝茫然地打量新環境,更害怕地研究他臉上的表情。
雖然樓允湛仍是平著一張俊臉,可是當中散發出來的寒氣,她可以百分百確定,他現在的心情相當不好,甚至不好到連他平時堅持的教養都忘記了,自顧自地往前走。
見狀,她趕緊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
「我知道你很不高興被我放鴿子,雖然我不是有意的,也實在想不起來我們何時有約。但,我現在慎重地向你道歉。」一頭霧水的她依之前的經驗,先低頭保身,再慢慢進入狀況。「所以你可以大人不計小人過,告訴我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嗎?」她無助地指指四周寬敞的水泥空間。
樓允湛低頭瞄了眼她扯住他外套的手,視線再調往她的臉,鏡片後的黑眸迅速閃過一道詭光。
「這裡是瀚河企業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妳現在要跟我搭電梯到辦公室去。」依舊是冷得沒有人氣的語調。
「為什麼?」她滿臉疑問。
回答她的是一記低溫的瞪視。
極有領悟力的她馬上低下頭,安靜地隨他踏進電梯。
電梯直接上升至十九樓;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白湘凝連呼吸都戰戰兢兢,把握時間努力回想任何蛛絲馬跡來解釋樓允湛這一連串的動作。可是,直達電梯的效率實在太高,她還沒起頭,門已經緩緩拉開,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拉著他的衣角,跟著出去。
一踏出電梯,她稍微抬起頭打量環境,一看,瞬間傻眼。
發現她沒跟上,樓允湛順著被她拉直的衣角看向她發呆的臉。
「這次又是什麼問題?」他輕輕地問,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容,當中散發出來的涼意,讓她馬上回神過來。
「這……是公司吧?是真正的辦公室吧?」她怯怯地問,問得很小心翼翼。
聽到她的廢話,樓允湛沒有回答,臉上掛著更輕淺的微笑。
一個簡單的眼神令她徹底明白自己的愚蠢,白湘凝連忙解釋:「這是我第一次來到企業的辦公室,以前對這種場景的認識都是來自戲劇或是漫畫,能親眼參觀,這種經驗對我來說很難得。」她是個天生奼女,學校畢業後從沒在外工作過,全職在家畫她的奇想漫畫。
聽過她的解釋,樓允湛依舊沒什麼太大表情,眼睛瞥過她始終連在他衣服上的手後,腳步穩定向前邁進。
能親自深入大企業的核心,她當然要好好把握取材的機會。
透過區隔空間的玻璃牆,她一邊被拖著走,一邊觀察裡頭忙碌的上班員工。
「哇!OL耶!貨真價實,會穿著OL式的衣服,做著OL的工作的,現實的office lady耶。」她小聲驚呼,在腦中印證現實與戲劇的不同。
她的廢話讓走在前頭的大老闆牽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天啊,是猛男,辦公室的猛男耶!」
這次的驚喊多了一個不明所以的吞嚥聲,惹得他也不明所以地輕擰眉回頭瞭解狀況。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員工不畏寒流的低溫,僅穿著一件襯衫,快步向他們走來。微薄的布料隨著他的行進,明顯勾勒出他僨張的肌肉線條。而她發直的視線則是從頭到腳掃瞄,不漏一絲死角。
這副過分專注的樣子,讓他眉間蹙得更深了。
「老闆,您吩咐的東西在第三會議室都準備好了。還有,這個案子我做了一點更動,您可以看一下嗎?」猛男在他們面前停下,帶著大咧咧的笑,閃閃發光的白牙,完全揮發出他爽朗健壯的費洛蒙。
這個裹著文明外衣的原始野獸,白湘凝怎麼可能錯過!
她眼裡閃著精光,悄悄鬆開勾纏樓允湛的手指,不自覺地盯著猛男看。
樓允湛垂眸掠過被她抓皺的衣料,黑瞳隱隱蒙上一層薄霜。
一個眨眼又恢復他不帶感情的冷靜,他簡單交代幾句後,猛男立刻帶著凍結的笑容,迅速退回自己的位置。
猛男匆忙退場,白湘凝不捨地盯著他結實的翹臀,試著多捕捉一些養眼鏡頭。
「真可惜。」她忍不住慨歎。要是再多停留幾分鐘,她又可以創造出一個全新的角色了。
「在我的公司裡,嚴禁性騷擾。」
大老闆異常低溫的聲音,阻斷了她對人家員工的遐想。她馬上肅整神情,轉過身來陪笑。「抱歉,這是職業病。」
眼鏡片上寒光一閃,樓允湛冷冷嗤了一聲,沒說話,繼續往走道盡頭的會議室前進。
一個月的相處,她見過他無數冰冷嚴酷的表情,可是剛剛他那副模樣有些詭異。表面是平常的冷臉,可皮膚下卻有一股暗潮洶湧的怒火。
他的樣子愈不對勁,白湘凝愈加提心吊膽。
她所知道的樓允湛是不發怒的,他會把力氣省下來,用在報復算計上,讓所有事情照著他的意思走,讓得罪他的人不敢再犯。
可是今天他的情緒起伏異常,身處颱風眼的她有種風雨欲來的惶恐。
「呃……如果我又有什麼地方不小心得罪你了,我再次慎重地道歉。」她先低下身段避風頭。
一直踏著優雅步伐的他,突然停住,偏過身,用一種莫測高深的眼光掃視她全身。
他想他應該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
與她一個月的密集相處,讓他養成了一種習慣,一種她應該只在意他的習慣。在意他的存在,在意他的批評,在意他對她的要求與幫助,只在意樓允湛這個男人。
在那個房間裡,在契約期間中,她是如此。可是一旦工作完成,一走出那棟老舊的公寓,她就跟他毫無關係了。
忽然間,他不滿這樣的結論,更不悅她對其他男人的注意。
這種習慣所代表的意思,他現在懂了。
有了底,他緩緩拉出一個微笑。「妳沒有得罪我。」只是招惹出他對她的在意。
真正的話藏在笑容中,那笑像是春融的雪水,清澈瀲濫,教人忘了當中蘊藏的低溫,是直達內心透涼。
白湘凝被他電得岔神,三魂七魄開始亂飛。
老天!今天的樓允湛真的是莫名其妙到極點。
先是無端地怒火悶燒,現在又開始散發他鬼畜級的妖惑魅力,教她不走火入魔才怪。
急促地吸了幾口氣,捉回飄遊的魂魄,她努力克制著,以防自己會像她筆下那些被激情沖昏頭的角色,看到可口的對象就熊撲過去。
似乎相當滿意她扭曲的神情,樓允湛轉回身子,步向不遠的會議室。
只是這次,他很順便地握住她的手腕,很順勢地將她拉進門。
已經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她,只能愣愣地瞪著兩人交握的手,隨他擺佈了。
「現在妳要做的,就是完成契約上最後一個要求。之後的,我會全權處理。」
他語帶玄機的嗓音鑽入她的意識,直覺到一股不妙的威脅,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試著進入狀況。
這間會議室很大,三面牆圍著各式玻璃櫥窗,裡頭展示著瀚河歷年來的優秀創作。剩下一大片白牆正對投影機與會議桌,桌上擺著許多新家飾產品,牆上正投映出一系列的設計傢俱。
這下她總算搞清楚所有問題了。
她終於想起來一個星期前,樓允湛對她說的最後一段話。
當時她又累又悶地送他出房門,一想到很難再有機會見到他,她更是沮喪得抬不起頭,不知道要說什麼告別的話,也不想聽到任何再見,當然也沒記住他的約定。
那時他說,謝謝她的合作,等產品跟圖稿連結好成形,他會請她作最後的校對與定稿,時間訂在一個星期後。
原來他真的有約她,不過,又是為了工作。
有種說不上來的無力感,壓低了她唇邊的角度,帶著一點微澀。
「我已經想起來了。你可以省下解說的時間,我立刻上工。」知道他對工作效率的要求,她非常配合。
她突來的低落引來他的關注,不一會,他又彎起唇,笑得極有深意。
「這是妳最後的工作,完成後,酬勞與妳的額外福利都會依契約兌現。」
「喔。」專心研究桌上那堆精緻的家飾品,她回應得很漫不經心。
隔了好些時間,她才意會過來,兩眼隨即發亮,臉頰泛紅,興奮地衝到他面前。
「你是說真的嗎?我的福利真的可以兌現嗎?」
又是這副過度熱切的模樣,樓允湛看得很不順眼,方才雪化的春水,現在又凝成霜。
「我會安排妳跟月深見面。」他冷淡地回答。
「繆思弟弟叫月深?是那個『月』,那個『深』嗎?天啊!如果是,就符合得太夢幻了。」完全沒注意到他驟變的臉色,白湘凝彷彿又回到那個與繆思弟弟邂逅的午後,滿心滿腦都是粉紅色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