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口氣,半咬牙地說:「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麼不親自出馬,替自家產品做設計,反而來壓搾我這個才華微薄的小小奼女呢?」
樓允湛隨便勾勒的這兩隻手,輕輕鬆鬆贏過她辛苦一天一夜的心血。這種感覺就像是熬夜讀書只能拿及格分數的笨學生,面對那種閉著眼睛就能考滿分的天才時,心裡不可避免的哀怨與不平。
接收到她散發出來的怨氣,樓允湛似笑非笑地翹起嘴角。
「我畫得比妳好,不代表我能創作出比妳優秀的作品。」
聽到他的說詞,她不自覺地蹙起眉,偏頭思索。「你這是在稱讚我嗎?」
他這種充滿自信的語氣,讓她一點都感受不到可以滿足驕傲的地方。
「如果不是肯定妳的實力,我有必要特地過來找妳修改嗎?」他依舊是那副不卑不亢、也沒表情的樣子。
白湘凝很懷疑地睇了他一眼,再看看原稿上那其實不是很明顯的小瑕疵,很認真地說:「如果你不是天生龜毛,要求完美到吹毛求疵的地步,就是故意整我找碴。」
綜合這些日子來的相處,她非常合理的推論。
「妳要怎麼想是妳的事,只要完成工作,我不會有任何意見。」他丟下話,人悠哉地踱向監工的老位置。
聽到他這麼不痛不癢的回答,她忍不住怨毒地偷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一定要摘下他的眼鏡,親眼見到他失去冷靜的模樣。
既然老闆都已經下達指令,她只能摸摸鼻子,抽出新的宣紙,認命加班了。
第六章
在高空平穩飛行的頭等艙內,難得並排坐著兩個瑞光閃閃的優質金童,立刻成為空中小姐們間最火熱的桃色話題。
那些芳心的悸動似乎無法撼動鑽石級的目標,在空中小姐們熱心的服務下,黃金單身漢們依舊很專心地當兩名乘客。
一個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的白雲出神,另一個手架著一本成人讀物,認真地翻著。
這兩個相貌神似的男子以這樣的狀態,耗過漫長飛行時間的一半。彼此沒有交談,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是一對兄弟。
「難得你會主動開口說要幫忙,希望你這次跟我到歐洲巡視是真的為了家裡的事業,而不是為了個人目的。」安靜了五個小時,終於聽到翻書男子冷調的嗓音。
看向窗外的男子聞聲轉過頭來,微僵的臉上拉出一個微笑。
「如果可以兼顧家族責任與個人目的,不是再好不過的嗎?」樓允泱笑說,原本俊朗的臉龐隱隱帶著一抹陰鬱。
樓允湛偏開看書的視線,睞了自家弟弟一眼。「最怕的是,兩者都沒弄好,把自己搞得更可憐。」
他的話讓樓允泱的笑更苦了。
「就算可憐,我也非得到我要的不可。」他斬釘截鐵地說。
他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捨得離開所愛的女人,隨樓允湛出國洽公。這是他對辛苦求愛卻乏於回應的蘇雅茉,使出的狠招。
他跟她認識太久,相處太近,但有些東西是要隔段距離才能看清楚的。
他賭的,是蘇雅茉的心。
如果她對他有愛情的成分在,他希望分開的這段時間內,她能把感情析出,正視樓允泱這個男人,而不是一個陳年的老同學。
確定了樓允泱的覺悟,樓允湛不多說什麼,這種男女之情從來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閒事,更何況他也不是那種熱心的好兄長。
「我不允許有人因為私事而誤了公事,這一點你最好記清楚。」他冷冷丟下原則,其中的威脅不言可喻。
非常習慣自家哥哥冷血的作風,樓允泱反而綻出輕鬆的笑容,目光狐疑地掃過樓允湛手中的書。
「想不到日理萬機的大老闆居然會對這種書感興趣,可以分享一下你的感想嗎?這個作者我認識,我可以代為轉達你的意見。」
樓允湛逆光的鏡片輕輕劃過他,冷俊的臉上一片平靜。「不需要。」
他無溫度的回答讓樓允泱的劍眉挑得更高了。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話想對作者說,還是你不需要透過我的轉達?」
他的話讓樓允湛合上手中的漫畫書,隨意一放,接著摘下眼鏡,擱在封面那一對赤裸交纏的男子上。
「現在是你可以無聊八卦的時候嗎?先把自己的事處理好再說吧。」沒有鏡片的遮掩,從樓允湛瞳中射出的冷箭直接刺入對方的心臟。
不知是訓練有素還是不怕死,樓允泱仍是笑嘻嘻的。
「身為你的親弟弟,將來又一定會是蘇雅茉的丈夫,她的好朋友跟自家兄長的事,我不得不管呀。」他說得很無辜。
樓允湛清冷的長眸半掀,眼珠滑過樓允泱,看他的樣子,他應該已經確定他跟白湘凝有所接觸了。
「我跟白湘凝有筆交易。」他乾脆挑明著說。
「什麼交易?」徹底勾起樓允泱的好奇。
樓允湛沒有馬上回答,緩緩閉上眼,靠向舒適的座椅。
「一個很普通的合作企畫案。只是她要求的報酬很特別。」想到白湘凝的額外要求,他忍不住勾起唇邊的彎弧。
這一笑,竟讓認識近三十年的親弟弟嚇得抖了一下。
樓允泱兩手抱胸,用力搓下那股詭異的雞皮疙瘩,不敢置信又有點害怕地再瞄一眼那個奇跡般的笑容。
樓允湛那抹笑意極清極淡,極不尋常。
任何人都可以這麼笑,但這種堪稱溫柔的笑法出現在樓允湛臉上,絕不是一件普通的事。
「雖然你們是生意上的往來,但我可以瞭解一下,你對她有任何私人的看法嗎?」樓允泱顫顫地問,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樓允湛慢慢地抬起眼皮,眸光熠熠。「她是一個奇怪也有趣的女子。」這是他與她共事後的總結。
雖然樓允湛的語氣沒有明顯的起伏,樓允泱卻能從這句話裡預見到某種不知是好是壞的未來。
他眼神詭異地掃過閉目養神的樓允湛,飛揚的眉微微攏起,嘴裡喃喃道:「當初我只是開玩笑,想不到你這麼快就要用上那句話了?希望你真的能體會出當中的奧妙,不然……」
千言萬語全斷在未知數中,心裡開始為未來老婆的好朋友祈福。
身為魔王的祭品,的確需要更多的福氣以及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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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這幾天,白湘凝過得很自由。可以睡到自然醒,不管窗外是亮是暗。
可以自我決定工作的時間,想畫就拿筆,想發呆也可以一直放空下去。
可以自在地創作,想叫筆下的人物表現得多激情、多噴血,不會有其它人的意見。
一切回歸她最自然的作息,她是過得很愜意,但總覺得少了什麼。
那股空虛感在她的心上形成一股壓力,不沉重,但時時感受得到;不會對日常生活造成影響,動作起來卻有點彆扭。
她究竟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呢?
「好——久——不——見。妳——是——刑——期——滿——了——出——關?還——是——牢——頭——不——在,出——來——放——風?」潘奈娜從小店的櫃檯探出頭來,發現己經坐在前頭一小時的漫畫家。
潘奈娜的詭異嗓音沒有嚇著她,反倒是話的內容逼出她一頭冷汗。
「妳妳……妳說什麼?什麼出關?什麼牢頭?跟我有什麼關係啊?」她眼神飄忽地打量潘奈娜,害怕這些日子來跟樓允湛的秘密交流被人發現。
潘奈娜細長無神的眼睛緩緩地飄過她,慢慢彎了起來。「妳——不——是——常——常——閉——關——趕——稿——嗎?最——近——也——很——少——看——到——那——些——漫——畫——編——輯——在——店——裡——走——動,是——他——們——放——假——了,還——是——妳——在——放——假——呢?」
「妳是說這個喔,我還以為是……」知道形跡沒有走漏,白湘凝大大鬆了一口氣。
「以——為——什——麼?」潘奈娜不曉得何時蹲下身子,一張白長臉沒預警地伸在她面前。
「沒沒……沒什麼,什麼都沒有!」冷汗被那張過近的詭異笑臉逼滑下臉頰,白湘凝慌忙地將她推開,立刻站起身子。
她的緊張過於明顯,連遲鈍的潘奈娜都察覺出來了。「妳——怪——怪——的,有——心——事——嗎?」
「什麼心事?我哪會有心事啊!妳看我像是那種會風花雪月、相思憂鬱的女人嗎?」她的頭搖得又快又急。
潘奈娜認真地將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遍,最後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素描簿上。
「這——些——手——畫——很——漂——亮。」
「感謝妳還看得出來我畫的是手,而不是一堆扭曲的蜘蛛。」懷恨於上次的交配蛆之辱,白湘凝口氣有些酸。
「這——次——妳——畫——得——很——生——動,很——有——感——情。」潘奈娜聽不出她的諷刺,眼睛依舊黏在畫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