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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唐浣紗

  最令羽浵害怕的是,為何被一個陌生男人強吻,她居然不覺得噁心,反而……反而覺得心底有股紛亂的騷動,彷彿很久以前,有個男人也曾那麼強悍熾熱地吻過她,她甚至知道,那男人習慣在熱吻時以手指滑梳過她的長髮,他炙熱的吻會由她的唇一路灑落到她的頸間,輾轉廝磨……

  夠了!

  發現自己居然在回想那個罪惡的吻,羽浵驚駭地命令自己停止,挫敗地咬咬下唇。

  老天,我在幹什麼?我怎麼可以回想起那件事?書浩哥還坐在我身邊啊!

  喔,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

  一旁的書浩察覺出她的異狀。「怎麼了?你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是不是冷氣太強了?」

  「……沒事。」她勉強擠出微笑。

  「沒事就好,不舒服要跟我說喔。來,喝杯溫水。」書浩溫柔地遞水給她。

  「謝謝。」羽浵接過來,在心底感激書浩的體貼,同時也更痛恨自己。

  她明明已經有這麼好的男朋友了,為何不能一心一意地愛著書浩,居然回想起那個瘋狂的男人!喔,她真的想把自己的腦袋挖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些什麼?

  證婚人笑容可掬地道:「現在,請新郎、新娘交換結婚戒指。」

  羽珊興奮地抓著相機站起來。「要交換戒指了!這一幕好感人喔,我要衝到最前面去拍照!」

  現場播放著阿東和梅梅最喜歡的一首情歌,那是多年前由歌手布萊恩亞當斯所唱紅的經典名曲《EVERYTHING  I  DO》《I  DO  IT  FOR  YOU》,也是這對新人的定情之歌。

  「Look  into  my  eyes

  You  will  see  what  you  mean  to  me

  Search  you  heart,search  you  soul……」

  阿東和梅梅四目相望,噙苦喜悅的笑容交換戒指,他把戒指緩緩套入梅梅左手的無名指。

  羽浵笑容滿面地看著這一幕,突然,有股強烈的力道狠狠撞擊她的心,一道男性的嗓音穿越過吵雜的婚宴現場,閃電般劈入她的腦門——

  「你知道為什麼結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無名指嗎?」

  「為什麼?」

  「因為有一派說法是,古埃及人相信,左手無名指有一條很纖細的神經直通心臟,所以,這裡要配戴象徵誓言的結婚戒指,代表此心不渝。」

  誰?是誰在說話?

  她的左邊坐著書浩,右邊的位置則是羽珊的,但,為何她聽得到有人在她耳邊細語?

  羽浵渾身無法動彈,呆呆地望著新人們交換戒指後互相擁吻。婚宴現場有溫暖的空調,可她卻覺得自己整個人瞬間被吸起,丟入另一個空間。

  她好像來到一座雨中的城市,她可以感受到那股潮濕的寒意,然後,她看到一對男女跪在月老面前,男人趄身走到神壇前取出一條紅線,恭敬地對月老合掌,神情溫柔地把兩縷黑髮密密地、牢牢地編織在一起,再以紅線細細纏繞,打個結。

  羽浵看不清男人的臉,卻看到他取出一條項煉,把被紅線纏繞的黑髮輕巧地放入煉墜內,再把煉墜合起來,親手為她戴上項煉,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她,溫柔低沉地開口——

  「我們是結髮夫妻了。月老見證了我們的愛情,紅線會讓我們的緣分更深、更牢固。回台此後,我們就去公證結婚。」

  結髮夫妻?公證結婚?羽浵不懂這男人在說什麼,可是,這些畫面卻讓她的心揪成一團,甚至發疼。

  熱淚迅速佔據眼眶,喉頭湧上的哽咽幾乎要讓她窒息,她突然好想好想痛哭。

  布萊恩亞當斯以高亢的嗓音詠歎愛情——

  「……you  know  it's  true,

  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

  一堆賓客圍著新人快樂地合影,還有人熱情鼓噪著新郎、新娘。「舌吻、舌吻、舌吻!我們要看喇舌∼∼喇舌一百秒倒數開始∼∼」

  場面越來越混亂了,親友們繼續起哄,梅梅則嬌笑著躲到阿東懷裡。

  此時,另一道更深沉的聲音清楚地傳入羽浵的腦門——

  「就在這裡,在月老的見證下,把你的一生交給我,讓我成為你的丈夫,你生生世世的戀人。這一生無論貧賤富貴,我們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這是什麼?是什麼?羽浵迷惘地閉上眼,拚命搖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可那道低沉的嗓音卻用力地迴盪著,穿透她每一根纖細的神經,滲入她每一個毛細孔,幾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不離不棄,永不分離……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到底是什麼?羽浵幾乎可以感受到有一個男人握住她的手,為她套上一枚戒指,還替她配戴上項煉,她的頸部肌膚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的手指溫柔地撫過她的後頸。

  「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啊——」什麼都想不起來,無法釐清,羽浵痛苦地低吼,顫抖的手握不住水杯,溫水潑濕了她的小禮服。

  「羽浵?」一旁的書浩原本也拿著相機在錄影,轉頭看到她的模樣時差點被嚇壞了,趕緊攙扶著她。「發生什麼事了?你還好嗎?」

  「我……」羽浵一直深呼吸,臉色卻比紙張還白。

  書浩當機立斷地安撫她。「別怕,我立刻帶你到外面去!」

  幸好賓客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要熱吻一百秒的新人身上,興奮地尖叫鼓噪著,沒有人注意到羽浵的異狀,因此,他們兩人的離席並沒有引起騷動。

  「這裡是新娘休息室,浵,先進來,裡面沒人。你的氣色好差,好像快昏倒了。」

  書浩讓羽浵半躺在長沙發上,擔憂地握住她的手。「還好嗎?或者,我現在立刻開車帶你回家?」

  「不用,我沒事,讓我靜一下……」羽浵仍緊閉雙眼,眉頭痛苦地緊鎖著,好像在承受椎心之苦。

  那些畫面宛如走馬燈般,不斷在她腦中輪流盤旋,紅線、月老廟、男人溫柔地為她戴上項煉,套上結婚戒指,一字一句地訴說著誓言——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這些畫面到底代表什麼?

  驀地,那天被男人強吻的畫面也跟這些怪異的畫面重疊了,那男人痛苦地嘶吼著——

  「該死的你、該死的你!為什麼讓我這麼痛苦、這麼煎熬,讓我變成行屍走肉、讓我看不起我自己……你怎麼可以拋棄我?你忘記我們之間的誓言嗎?你忘記月老廟的紅線嗎?你忘了那條最珍貴的項煉嗎?你全忘了嗎?」

  「織寧……老天,你是我的織寧,你是藍織寧!到死,我都不會錯辨你的容顏、你的氣息。」

  那男人說她根本不是叫做章羽浵,她是藍織寧,他的織寧。那,那個跪在月老廟裡面的女人是……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我不是章羽浵嗎?不是羽珊的姊姊嗎?我是誰?

  她兩隻手緊緊抓住椅背,抓得好用力,指關節都泛白了,但全身還是一直顫抖,抖得宛如狂風中的落葉。

  阿東和梅梅交換戒指的那一幕狠狠撞擊她的腦門,她感覺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一直在發燙,彷彿有一道看不見的火焰圈住她的無名指。

  「左手的無名指有一條纖細的神經直通心臟……」她破碎地低喊著,淚水一滴又一滴地墜落。

  許多模糊的記憶宛如潮水般不斷湧來,撞擊她的大腦深處,也開啟了神秘的記憶之門。她看到了,看清那個跪在月老廟裡面的女人的臉孔——

  是她。

  而那個男人……老天,就是那天在樓梯間強吻她的男人!

  她看見自己一臉幸福地依偎在那男人的懷裡,當他為她套上戒指時,她臉上滿是喜悅的淚水,她還歡喜地撫摸著戒指,看了又看,柔情地對男人說話——

  「謝謝你,我好喜歡、好喜歡。我會珍惜一輩子,永遠都不會讓它離開我的身體。」

  羽浵的淚水瘋狂墜落,哭到幾乎喘不過氣來。那女人真的是她嗎?那麼,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何不在那個男人身邊,卻跑到了加拿大?還有,她到底是誰?是章羽浵還是藍織寧?

  好痛苦,好像有人拿著電鑽狠狠地鑽入她的太陽穴,她頭痛欲裂,淚水卻無法停歇。老天爺究竟開了她什麼樣的玩笑啊?她是誰?是誰?

  嚴書浩慌張地抓住激烈痛哭的她。「羽浵?羽浵?你到底怎麼了?不要嚇我啊!」

  「我……」羽浵連續深呼吸,強迫自己慢慢鎮定下來,淚痕斑斑的臉上盛滿痛苦和彷徨,無助地望著嚴書浩。「告訴我,我是誰?」

  聞言,嚴書浩臉色丕變,無法言語地瞪著她,許久許久後才艱澀地道:「你在胡說什麼?浵,你身體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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