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蕥客鐫雕》,「蕥」刻「娟」雕,一本介紹雙面紙雕的冊子,是蕥兒和娟娟合力想出來的雙面雕法,也是見證她們友情的信物。
提起筆,吳衛龍飛鳳舞地寫下兩行字:「我帶論論去找蕥兒了,勿念!對了,那個瘦得像鬼的傢伙說,蕥兒改名字了,叫做佩佩。」
月老蹙眉,他有那麼瘦嗎?像鬼?吳衛應該看看真正的鬼長成什麼模樣。
將包包背在背上,吳衛一手抱住論論、一手抱起那本《二十一世紀生活守則》,快步跟在月老身後。
清晨的山林,帶著淡淡的霧氣,朝暾初起,朦朧的美景盡在眼底。
這是一片廣闊的山坡地,遠方有樹有林,近處有湖有草地,一幢造型特殊的屋子矗立在山坡上,很新、牆面上的大理石熠熠生輝,美得教人捨不得別開眼。從山坡處往下俯瞰,約莫一刻鐘的腳程,出現一條寬敞平整的道路。
道路兩旁種滿不知名的綠色樹木,那頭有幾戶人家,再往前幾步,有個綠色的小亭子,吳衛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她們說過的公車亭。
娟娟千叮嚀、萬囑咐:「你剛到那裡沒有駕照,就算腦子靈活身手好,也千萬別開車,無照駕駛要罰錢的。」
然後,她花了許多時間教他搭公車、坐捷運和高鐵。
時間還很早,依現代人的生理時鐘,現在清醒著的大概只有睡不著覺的老人。
他們走到湖邊,吳衛不明白月老為什麼停在這裡。
「蕥兒……不、佩佩住在這裡嗎?」
月老搖搖頭,指著那幢屋子說:「那是你的家,這輩子的吳衛已經死了,他帶著孩子投湖自盡,屍體已經成為湖中游魚的盤中飧。」
吳衛皺眉,「為什麼?」這輩子的吳衛受到什麼刺激,必須要用自盡來解決事情?
月老回答:「因為對愛情不甘心。」
「不甘心?」
「你在乎嗎?在乎的話,就去尋找答案。記住,房子的密碼是0517.」
吳衛還沒弄清楚月老的話,只見他一彈指,自己和論論身上的衣服變了,變得像娟娟畫的那樣,他垂在身後的長髮不見了,連論論的小辮子也換上一頭俐落短髮。
不等吳衛發問,月老就把黑色的Bottega Veneta編織長夾交到他手上。
他認得這東西叫做皮夾,但為什麼交給他?疑問尚未出口,月老已經在吳衛眼前消失。
打開長夾,裡面有花花綠綠的鈔票,還有一堆小小的、長方形的卡。
他終於和真正的「卡」見面了,材質和娟娟用厚紙雕出來的截然不同,摸起來很光滑細緻。
輕撫著精緻長夾,長長地歎口氣,他確定腳底下的這塊土地,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界。
吳衛不允許自己猶豫太久,鼓起勇氣,抱著剛剛醒來的論論,朝「他們的家」走去。
越走近,越是教人心驚。
屋子四面都是玻璃,他以前見過玻璃廠製造出來的玻璃,不大,並且一個不仔細就會破碎,但這裡的玻璃不但很大、很厚,看起來還很堅固,不過若不堅固,怎麼能夠替代磚瓦做成牆。
因為是玻璃,所以從外面可以透視屋子裡面的情景,屋子不算大,一樓是客廳、開放的廚房和一個小小的餐廳,客廳邊上有一個通往二樓的樓梯,樓上的外牆不是玻璃,所以吳衛看不到內部的情形。
他呆呆地站在門外,想著該怎樣打開門。
他翻出皮夾裡面所有的卡,把卡貼近門的四周,每張卡都試過了、沒用,他只好先放下論論,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坐下,打開《二十一世紀生活守則》的〈門房篇〉,尋找開門的法子。
他並沒有找到方法,但論論搖搖晃晃走到門邊,奮力抬高雙手。
吳衛發現,一把抱起兒子問:「論論,你會開門嗎?」
論論給吳衛一個可愛笑臉,然後把手對準一個機器按一下,一個輕輕的嗶聲傳來,吳衛想起月老的話,喊了聲0517,就見論論雖然速度慢,卻一個一個按著機器上的小格子,然後驚喜出現,大門發出清脆悅耳的鈴響聲,打開了!
吳衛震驚地看著兒子,原來是阿拉伯數字!在娟娟的強迫下,他才剛記全,沒想到論論也會了。
他的嘴角笑得快要咧到後腦杓,那是身為父親的驕傲,燦爛笑容在金燦燦的陽光照映下,顯得極為耀眼。
論論看著爹爹,跟著咯咯笑起來,自從娘死後,這是第一次爹爹笑得這樣開心。
吳衛的笑,讓論論愛上這個初來乍到的二十一世紀。
推開門,吳衛把兒子送進屋子,再迅速轉身將行李全數帶上。
門關起,兩個好奇寶寶仰起脖子,貪婪地看著眼前的每個「奇景」。
哇,好亮的屋子,天花板好高,那個燈是寶石做的嗎,怎麼可以這麼美麗?地板不是泥、不是磚,是像走在冰面上那樣滑滑的、亮亮的。吳衛忍不住脫掉鞋子,想讓腳底感受那股沁涼感。
論論抓起桌上的遙控器,壓一下,頭頂的水晶燈全數亮起,再按一下,暗了一半,再按一下,只剩下中間的主燈亮著,再一下,全暗了。
好好玩的新玩具哦,他的手指頭離不開遙控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不斷重複按。
正常的父母親這時候該罵人了,但吳衛比論論更好奇,他抓起另一個遙控器,按一下,窗簾自己拉上了,屋裡頓時一片黑暗,再按,窗簾打開,關上打開、打開關上,像是有只隱形的手似的,太有趣了!
玩夠了窗簾,吳衛再按另一個,這時歌聲響起……他心裡一驚,大叫:「有人!」
他一把抱起論論,蜻蜓點水、縱身飛掠,迅即奔到二樓階梯。
歌聲沒停!
父子倆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吳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只聽到人聲、未見人影……
那歌聲很怪異,像被人鞭打似的嘶吼不已。他抱著兒子四處竄,查遍二樓每個房間、一樓所有空間,沒有人!
「莫非是舅母說過的CD?」回到客廳中間,吳衛問論論。
拿這麼深奧的問題問兩歲的小兒很蠢,但吳衛沒有別的辦法。
論論接過爹爹手裡的遙控器亂按,窗簾打開、電視打開、窗簾關上、冷氣打開、電風扇打開、窗簾打開……然後,咦,嘶吼聲不見了,只剩下電視裡的男主角在對女主角說:I Love You.
這個比電燈更好玩,父子倆頭碰著頭,輪流按鈕、合作無間,他們很有耐心,一玩就是半個時辰,直到確定每個按鈕的功用後,才放下遙控器去尋找更好玩的。
二樓有四間房,主臥室、書房、遊戲間和小孩房,他們先進主臥室,一張偌大的婚紗照吸引了吳衛和論論的注意力,婚紗照下面標注著一行字:吳衛和周茜馨的幸福,從這裡開始。
那是「吳衛」和他的妻子?
他的視線落在「吳衛」身上,同樣的濃眉、同樣的剛毅線條、同樣緊抿的嘴角,除了相同的名字以外,他和「吳衛」也有著相同的臉龐。
至於周茜馨,她相當美麗,柳眉、鳳眼,五官細緻,鮮紅的嘴唇微嘟,她靠在「吳衛」的懷裡,眼底眉梢滿載幸福笑意。
照片拍得相當好,但吳衛不喜歡,他不喜歡一個陌生女人靠在自己懷裡,即使他很清楚照片中的男人並不是自己。
把兒子放在軟綿綿的床上,他大步向前將照片取下,打開陽台的門,將照片面著牆擺在角落裡,他提醒自己要找個時間把它丟了。
另一面牆上還有兩張照片,沒有婚紗照那麼大,但也不小,那是「吳衛」和他兒子的合照,照片裡的孩子也和論論長得一模一樣,同樣的大眼睛、深酒窩,同樣喜歡撅嘴吐舌頭,那是蕥兒撒嬌時的動作,論論學起來了。
吳衛沒動這張照片,只是仰躺在論論身邊,想像照片的空白處多了一張笑臉——蕥兒的笑臉。
側過身、深吸氣,難怪娟娟、關關都想念這世界的床,比起古代,這裡的床明顯舒服太多。
興致一起,他抱起論論,一大一小的兩人在床上玩翻滾。
他們把屋子裡的每個東西都摸了摸,洗烘衣機、吸塵器、電腦、iPad、手機、微波爐……通通玩過。
他們從衣櫃裡面挑出新衣服換上,光是拉煉,就讓他們上上下下玩了好半晌。
兩個人笑得前俯後仰,吳衛拿起iPhone,按照指導手冊裡的方法,留下他們抵達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張照片。
然後他們下樓,冰箱裡的礦泉水、易開罐……無一倖免,桌子地板被他們弄得一團亂,但是兩人卻玩得很盡興。
直到鍾上面的指針指向十點半。
論論累了,他趴在地板上,屁股翹得老高,興奮了大半天,吳衛也覺得餓。他抱起兒子說:「走,爹爹做飯去。」
聽到飯,論論的小臉仰起,露出細碎的小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