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睡得很沉,卻不斷作夢,夢中的畫面一幕幕鮮活無比。
夢裡,她變成一個叫做方蕥兒的女人,坐在雅客小築裡打算盤,撥撥弄弄,一筆帳怎麼都算不對,她心裡有點火大。
她靠在吳衛懷裡,低聲問:「娶我,你會不會後悔?」
吳衛回答:「為什麼要後悔?」
她氣他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氣他不知道她真正想聽的是「娶你,我一生無悔。」或者「你是我這輩子最美麗的遇見。」
她氣他不會說好聽話、不會哄女人,更氣自己傻里傻氣嫁給他,以至於事後遺憾。她當然明白吳衛是個難得一見的好男人,但她是女人,也會虛榮,也會想被好好追求。
於是她追著他說:「關關和娟娟問我,好端端的一個武林盟主,為什麼要紆尊降貴娶一個傻丫頭。」她都這樣自眨了,他總該講幾句讚美之詞了吧?但他的回答只是一個輕淺笑容,於是她更火大。
她生氣、她任性、她無理取鬧,她想盡辦法想鬧上一場,沒想到換來的不是爭吵,而是他縱容的寵溺笑容。
他的笑像春風掃過,雨水澆過,再大的怒火瞬間消失無蹤。她總是這樣妥協,只是遺憾仍留心中。
清晨夢醒,佩佩呆呆地貼靠在吳衛懷裡。
恍惚間,她還是那個蕥兒,環住她的,還是那個不解風情的武林盟主,說不清楚心裡的五味雜陳,理不明那份感覺是酸是甜,只好閉上眼睛,再次放任自己沉溺於夢境間。
直到神智回籠、意識清醒,夢已經隨著黑夜消逝,她才猛然張開眼。
然後……發現自己的臉頰貼住對方赤裸的上半身,發現自己的手圈住對方的堅硬腹肌,而她的腿橫跨他的結實長腿……
她的視線就這麼盯住他曲線完美的身體,至少十秒鐘無法轉移,那刻她清楚明白,他於她,是致命的吸引力!
接下來,她瞬地起身、衝進浴室裡,本想用蓮蓬頭的水把自己給溺死,後來發現難度太高,就想用拳頭把自己捶死,後來又怕痛,只好跳著腳對著鏡中的自己無數次警告:收拾你的花癡、吞回你的口水,如果你還待在這邊,就試著克制一點。
恢復神智、努力端莊,佩佩從浴室走出來,假裝天下太平,吃吳衛豆腐的事純屬幻想。
她緩步下樓,這才發覺被破壞的東西遠遠比昨天發現的還多。
智慧型爐子壞了、洗衣機壞了、電視螢幕被敲破一角,冰箱插頭被拔掉,裡面的食物全數腐敗……這個兇手可以去拍恐怖管家了。
再一次,吳衛和佩佩又展現他們分工合作的能力。
趁著論論還在睡,他們上網訂購新家電,待一切處理完畢,吳衛脫掉上衣,將損壞的傢俱搬出屋外,佩佩頭戴方巾,從被搬空的主臥房開始打掃。
他清空一間,她打掃一間,當二樓和廚房都OK時,論論醒來了。
塞給他一瓶牛奶,在院子裡鋪上軟墊,再擺上書和玩具後,他們繼續分頭忙。
論論需要人照看,所以佩佩將還能穿的衣服找出來,在院子裡接上一大盆水,用佩佩牌人體洗衣機開始清洗。
吳衛將客廳沙發搬出來後,熱得脫掉上衣猛拓風,那個男性氣息啊……佩佩二度被他吸引,她看得臉紅心跳、目不轉睛、血脈賁張,唉……男性荷爾蒙對女人而言是最強效的強心劑。
她咬牙轉頭,猛吞口水,假裝面前的髒衣服比吳衛的肉體更可口,她卯足了勁兒拚命洗。
於是美好而溫馨的家庭畫面出現了,小孩看書、男人做粗工、女人洗衣服,誰都沒有說話,但濃濃的幸福氛圍環繞。
任何人都為這樣的一幕而滿足,就算院子裡堆滿像座小山的廢棄物。
所以阿甄佇足了,因為三個人之間的和諧氣氛。
但她也深受驚嚇,因為前天還好端端的高級傢俱和家電,現在被堆棄在一角,擺在最前面的,恰恰是她最喜歡的那組浪漫到不行的白色沙發,而現在它變得面目全非。
「怎麼回事?!」阿甄停下摩托車、拉起行李箱,快步走進打開門的院子裡。
「我們家被壞人闖入,還弄壞一堆東西。」
佩佩理所當然接話,因為吳衛不愛開口,而論論年紀還小,她是最適任的發言人。只不過她的理所當然放在阿甄眼裡,勾出幾個連環大疑問——
才短短兩天,她就已經成為這對父子的家人,這裡已經成為「我們家」?
「有沒有報警?」阿甄直搗重點。
「沒有耶,不過我們換了新密碼,我找時間LINE給你。」
「家裡有東西可以吃嗎?都過中午了。」
「別擔心,剛剛叫了外送。」
「誰擔心你,我擔心論論,他有東西吃嗎?」阿甄彎下腰,碰碰論論可愛的小臉頰。
「我有喝光。」論論高舉喝光的奶瓶。
「你不必上班嗎?」佩佩把一大桶衣服擰乾後,擦擦手走到阿甄跟前。
「還說呢,我特別請兩個小時的假,幫你送衣服來。你二哥說,你爸媽很生氣,叫你有多遠躲多遠,等他把事情解決後你再出現,他先挑幾件衣服給你寄過來,不夠的自己找時間去買,還叮嚀你,千萬別餓了瘦了生病了。」
阿甄一面說,一面從包包裡面拿出信用卡,信用卡是用雙掛號寄來的,是佩佩二哥的副卡。
這叫人怎麼不羨慕,好像鄭瑀佩天生就是來當公主的,所有人都寵她疼她愛她,連一個可以稱得上「路人甲」的吳衛,聽到她離家出走,想也不想便留她住下,這是什麼命啊?
「喏,你二哥叫你客氣一點,別刷爆了。」她把信用卡遞給佩佩。
接過信用卡,佩佩的眼睛登時發亮,她抓起信用卡放聲尖叫,繞著阿甄不停轉圈圈。
「幹麼這麼開心啊,你爸媽都快氣死了,要是你被抓到,肯定會被剝掉一層皮。」阿甄忍不住恐嚇她兩句,真見不慣這麼好命的。
「哈,這話如果是我大哥說的,還可以認真聽聽,如果是二哥講的,裡頭肯定有文章。」對自家兩個哥哥,她瞭解得很。
「能有什麼文章?」擺明了就是溺愛!
「我大哥對我是純粹的疼愛,沒有理由、不必懷疑,在他眼裡,妹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女人,至於我二哥嘛……嘻嘻嘻,他叫我躲起來,肯定有目的。」
「對,他的目的就是讓你不挨打。」阿甄搖搖頭,人在福中不知福。「你二哥說了,他們有在你手機裡留下簡訊,你看完之後就知道該怎麼做,手機在行李箱裡面。」
「知道了,謝謝阿甄,你是我命裡最重要的貴人,我愛你、愛你、愛你,你是我最好的……」
「朋友」兩個字在脫口而出之前突然卡住,而且這回,「朋友」出現的同時,塗娟娟三個字也一起浮上。
阿甄沒注意到她的異狀,只是朝她皺皺鼻子,「少諂媚。」然後繞到吳衛跟前說:「我母親明天回台灣,可是她年紀大,出國旅遊回來應該會覺得疲累,我想幫她多請一天假,可以嗎?」
「可以。」吳衛言簡意賅。
他對任何人都言簡意賅,本就不是愛說話的男人,但是對佩佩……他企圖改變,上輩子的她沒有享受過被追求的喜悅,這輩子,他想給她這份感覺。
「好,那我先回去了,需要我幫你們訂一些食材送上來嗎?」
「不必。」爐子壞了,有食材也做不了飯。
「嗯。」阿甄點點頭,走回佩佩身邊,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畔說:「乖一點,不要惹事,記捋和你哥哥們聯絡。」
「知道了,甄大媽。」
佩佩送走阿甄時,吳衛剛好把最後一樣廢棄物抬出門,發現佩佩還在對著那張信用卡眉開眼笑,他忍不住也想笑,就這麼喜歡嗎?
「喜歡的話,我給你辦一張。」
「吭?」佩佩直覺回應,「我們有這麼熟嗎?」
她說的是事實,可他臉上流露出受傷,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接哪一句。
很難受嗎?可他們只相處兩天兩夜,如果她這樣就收下人家的卡,會不會太隨便,要是換上個心思不純正的,肯定要認為她是出來賣的。
不是她的錯,他們確實才相處不久,以現代人的標準,恐怕連好朋友都算不上,他知道自己莽撞了,背過身,他打算回屋裡把地板吸一吸。
他默默轉身離開這個動作看在佩佩眼裡,有說不出的淒涼可憐。
人家沒事幹麼揚起熱臉來迎接她的冷屁股,他又不是那種玩咖,會拿金錢交換女人,他說過的責任、隱忍、承諾……他是活在中古世紀的男人。
她肯定傷了他。
佩佩滿臉抱歉,彎腰抱起論論,低聲說:「怎麼辦,我好像說錯話,你爹地生氣了。」
他是誰?他是耳聰目明的武林盟主,這種音量當然能夠聽見,腳步1滯,吳衛想轉身解釋他並沒有生氣,但她接下來的話,阻止了他的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