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人在短暫而奇特的交會後,即將分道揚鑣。
沙雪面臨選擇——和十耀走,或是回北方?不過只看了十耀一眼,她便幾乎毫無掙扎地選擇了他。
「妹子,你就放心去做你喜歡做的事,族裡那邊我來想辦法。」沙星得知她要隨十耀走,二話不說地將原本屬於他的責任又扛了回去。
沙雪坦朗的笑意染上眉眼。她看了看他,再看向他身旁的蘇潔兒及他身後的玄冥與千軍萬馬。
「沙星,要不要我們來打賭,三個月後族裡人會受不了來捉我們回去,還是我們自己跑回去投降?」
她和他都一樣,就算他們都順著自己的性子去做喜歡做的事,他們最終還是會回到自己的根。
要不是因為這臭小子……要不是因為他……
沙雪現在就已經開始渾身發熱、頭昏腦脹了——為了據說一年到頭涼爽不到幾天的南方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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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
護著十耀馬車的大隊人,就在沉默地離開玄冥的營地五十里後開始化整為零。直到第二日,馬車僅餘隨側的兩騎,再加上親自駕馬車的敖榮和馬車內看顧著十耀的沙雪,一行五人,乘行在路上看起來就像極尋常的人家出遊。
這也是敖榮心思縝密之處。其餘人任務已完成,剩下只有守護著重傷未醒的十耀回南方晉城的路程,帶著大隊人馬只會引人側目及招來危險而已,所以他最後才留下少許的人,連同他。而為了不讓十耀的傷勢因一路的顛簸加重,他已經盡可能放緩車速,也因此他們這兩天所行進的距離並不長。不過至少他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將消息傳回去,相信萬大夫接到消息後就會盡快和他們會合。
敖榮的視線不禁稍向布簾緊封的車廂望了一眼,眼中憂慮之色盡顯。
老天爺保佑,少主可千萬福大命大要醒來,否則他真的得提頭回去見主上了。
至於沙雪,即使稍早之前發現四周人馬的異動也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和注意力幾乎全在十耀身上。就因為太過將心思放在守顧著他的事上,所以就連稍悶的車廂內竟也待得住。而她就這麼看著他蒼白的臉、緊閉的眼,時睡時醒,還戰戰兢兢地常常伸指探他的脈搏,怕他趁她不注意時莫名其妙就忘了呼息……
指節輕輕搔過十耀微冒出青髭的下巴,再把自己的掌心貼在他微涼的臉頰上,沙雪側臥在他身邊,開始像傻瓜一樣地對昏迷的他自言自語:
「臭小子!你已經睡太久了,還不醒嗎?你應該知道我的耐心有限,你再不把眼睛張開,我就要拋棄你了……臭小子!我是說真的……」將臉靠近他的臉,她的眸底漸漸冒出火花與另一種陰鬱神情。「我很討厭我在看你,你卻不知道我在看你;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在你身邊……混蛋!」吻住他毫無血色的唇。
十耀有著柔軟的、令人想一口吃下的唇,但他的唇不該這麼冷……
沙雪放開了他的唇,接著放開他的手,不過沒想到原本毫無反應的手指卻反射性地輕顫一下,然後,無力卻堅定地反握住她要抽離的手。
沙雪在感覺到他微弱,但對她來說卻像驚天動地的指問動作時,早已呆住,她不自覺地停住呼吸,視線下移到他的手——不是!不是她的錯覺!真的是他……
「……別……別放……小雪……」氣若游絲的聲音在她耳邊幾不可聞地響起。
她猛地抬眼向上,十耀那雙黑如深潭,且逐漸染上生命輝采的眸子立刻讓她的胸口狠狠一震。
他……醒了!
這該死、混蛋的臭小子終於醒了!
「停車!」沙雪很快回過神,並且朝外面大喝一聲。
沒多久,十耀恢復意識的消息迅速由這裡往外傳散開。再沒多久,醒來、立刻又睡去、又醒來……如此數次,清醒的時間漸漸拉長的十耀,精神狀況一次比一次好。而即使他的傷仍需特別照料,他的身體也還虛弱著,不過對所有人來說,至少他活過來了!
當十耀知道敖榮要送他們回南方,他的神情立刻出現一抹古怪與無奈。
沙雪發現了。
十耀轉眸凝向她,驀地對她狡黠一笑,小小聲地道:「小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逃?」
沙雪一陣心動。
她當然知道他為什麼想逃,因為她終於知道十耀和敖榮他們的身份和一切。自從十耀清醒之後,她就慢慢從他口中聽到了不少事,其中也包括那一晚她被推下船的事!
沙雪被推下船的那一喊,十耀聽到了。他趕去,卻只捉到剛好要跑的楊珍珠,在他的逼問下,她最後終於承認,因為嫉妒沙雪絲毫不用做任何努力就可以得到他的心,就連原本在前一晚對她承諾、對她甜言蜜語,還得到她的人的宋四少爺,也毫無顧忌地在她面前展現對沙雪的興趣。而稍晚宋四少爺表明只是和她玩玩,家中早有妻妾的撇清態度,更教她恨。恨意和怒火蒙蔽了她所有理智,於是,她設下陷阱引來沙雪。不過就在她終於如願讓沙雪消失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她反而醒了、怕了,在他面前後悔地痛哭失聲。
十耀無暇理會她的懺悔,他只想立刻跳水救人。不過船長卻阻止了他。事態嚴重,關乎人命,船上被驚動的乘客,包括宋四少爺也不敢不先停船,再放下小船去搜找落水的沙雪。但儘管忙了一夜,儘管十耀心急如焚,沙雪依然不見蹤影。而絕不相信沙雪會就這樣消失的十耀,後來下船繼續沿著江岸尋找,直到三日後,他終於在一戶農家探到一點線索,一點關於附近有鄰居曾收留了兩個姑娘的事,而其中就有一個他說的白頭髮的姑娘。
他驚喜交集地趕去,卻撲了個空,那兩個姑娘早就離開了。但他並不失望,起碼他已經確定其中那白髮姑娘是沙雪——收留她們的農家的確有聽她們自我介紹,一個叫沙雪、一個叫戚秋楓。
沙雪真的沒死,而且她顯然是被那個叫「戚秋楓」的女子救了。
十耀在那時就對「戚秋楓」這名字有聯想,但他以為或許只是巧合。直到他不斷追趕著她們的足跡,還偶然從某個不認識的人手中接過一張畫著飄雪、楓葉和星星的鬼畫符,他就大略明白他沒猜錯她的身份。也在那時間,他無意間發現不尋常的軍隊移動現象,某種直覺促使他接近他們,並偷聽到他們的對話。他才知道他們的目的與目標。他又一次震撼及震駭了。
為了沙雪,也為了一點對玄冥的期待,不得已,他只好緊急召來了最近的敖榮。
而他沒想到,他會為沙雪受了這麼重的傷。好不容易見到心愛的女人,他可還不想死啊!
至於敖榮、他的身份秘密,不管沙雪要不要聽,他趁她心情很好的時候趕緊說了!其實,百年前被滅的大晉王朝,就是他們的王朝,也就是在兆帝的先人奪篡帝位成為天下的王之前,他的祖父還一直是掌管天下的帝王。
在那一場滅族之戰中,他們死去許多人,但也存活下許多人,他們自此隱姓埋名,卻少有人忘得了要再奪回原本屬於他們的王位——十耀是絕少數不把復位當使命的人。
他一點也沒有成為王的野心。
即使他是所有人的冀望,也是他們眼中唯一保有純正王族血統的繼位人選,他還是生不出這種自覺。
這就是他連連在外流浪,不願回家的原因。
這也就是當時他要帶沙雪闖王宮時,為什麼他的手中會有王宮不可能流出民間的地圖。因為王宮曾是他的家,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地方。
現在若是他回去了,家裡那群老老少少恐怕不會輕易放過他,更何況他這次還動用了敖榮他們來幫玄冥打兆的軍隊。
老實說,他是早已練就一身應付他們的好功夫,不過沙雪可不是他。
他可不想讓那些傢伙把他心愛的女人趕跑了。
沙雪抬眼看了看散坐在不遠處的敖榮他們,再回來看向正優哉坐在樹陰下,臉色已經紅潤不少的十耀。
早晨的風吹來,涼爽得直教人情緒大好,她忽然懶洋洋地笑了。
「小子……」喚他。
「十耀。」好脾氣兼無奈地糾正她。
「我不知道我會把你這小子當心中最重要的男人多久,」不把其它人的眼光當回事,她傾身向他,一手輕撫著他的下巴。「不過現在這個時候我可以肯定,沒有其它人比得過你。」毫不扭捏。
她不會談情說愛,她只會直來直往。
十耀的眸子迎著陽光閃亮。
他知道她,也知道自己在這一刻已經得到她的心,這就夠了。
他對著她不掩意圖的、燃燒的眼睛微笑。「小雪,要不要跟我一起逃?」再問一次。
沙雪挑眉,惡狠狠地道:「臭小子!等你跑得了再說!在你傷好之前,你只能做這個……」封住他柔軟的、溫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