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嗎?我是白雪。」確定電話線的另一端是父親後,她按下免持聽筒鍵。
「什麼事?」白博仁威嚴十足的聲音徐緩的響起。
「我們不是講好了由簡克用決定自己的去向,為什麼你還要干涉?」
「我干涉什麼?身為長輩,我不能給建議嗎?」
「你明知道自己的建議會造成晚輩某種程度的心理壓力,為什麼還要這麼做?難道我在你的心中就這麼不濟,沒有人扶持便站不起來?」
「什麼成績都沒做出來就要博得別人的信任,你以為信任是用講的,別人就會隨便給嗎?」
「如果你在聘任員工的時候都能做到最基本的信任,為什麼對身為你最親近的女兒我卻這麼吝於給予信任?」
「你現在是胳臂往外彎嗎?」
「不,我只是要表達一件事,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八歲的小女孩,你該放手讓我真的長大。」
白博仁過了半晌才開口,「隨你吧!我不會再說什麼了。」
「謝謝,爸,謝謝你。」
「我養你這麼大,你還沒對我說聲謝謝。」他不以為然的掛斷電話。
「你自由了。」白雪對上簡克用的眼眸,淡淡的揚起嘴角,卻有一絲顫抖。
簡克用五味雜陳,沒有想過自己的負面情緒發言會給白雪帶來這麼大的衝擊,她看起來就像是被推進冰水池裡。
「我幫你準備熱水,你需要泡一下澡。」
「不要,我要先把話說清楚。」她抓著抱枕,用力的摟著,「前幾天郁潔提議,暗戀可以,但有效期限是十年,獲得我們一致的同意。十年是多麼漫長的歲月,我們都認為,單戀怎麼可能維持這麼久?沒有另一半的添柴加熱,燒久了,火焰也會熄滅。」
她的唇色蒼白,明明現在是五月,怎麼會覺得冷?
「可是郁潔的提議讓我開始害怕,因為十年後我確定自己對你不是只有愛而已,我們太接近,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十年太短,我甚至還沒有開口明白的表示我的心意,總以為反正到哪裡都有你陪著,一輩子就這樣也很好,可能是我太驕傲,害怕開口說明白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你對我的暗示總是迴避……」
白雪的話沒有邏輯,十年後的事卻說得好像現在已經發生,她似乎精神混亂,讓他變得緊張。
「白雪,你累了,我們先休息,等你睡醒後再講,好不好?」
「你還不明白嗎?我一夜醒來個性差異這麼大,你應該已經發現不對勁。」她的神情哀傷。
簡克用四肢僵硬,「你不是白雪?不對,這臉孔……怎麼可能?」
「我是白雪,只是靈魂是屬於二十八歲的白雪。」她心跳的速度逐漸失控,發現自己的四肢開始虛軟,這種異常的現象讓她知道自己快要離開。「我知道你不能相信,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也不敢置信。回到十八歲,我試圖改變一些作為,但是怎麼做都無法扭轉歷史軌跡,你一樣會去法國,這可能冥冥中注定你去法國是為了遇上金熙媛。」
「金熙媛?」
「你現在還不認識她,不過終究會認識,她是你在十年後想要娶的對象。我本來還以為你選擇法國是因為離英國比較近,現在想想,我的自我感覺太良好。」
「我馬上去找醫生,你現在很不對勁。」他發現她蒼白的臉色透著青綠,呼吸非常急促,彷彿沒有用盡全身力氣就會窒息。
白雪拉住他的手,「先聽我說完。我真的很抱歉,我已經盡力想改變這一切,所以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如果可以,我想任性的要你離姓金的女人遠一點……」她突然閉上雙眼,整個人癱軟。
「白雪?白雪?」簡克用嚇壞了,趕緊探她的脈搏,跳得好快,於是輕而易舉的抱起她,直接飛車奔向醫院。
老天!她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倒?還有,她說的那段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於怪力亂神的事,他向來嗤之以鼻,但是她說得這麼淒切……十年後的白雪?有可能嗎?
好丟臉!居然是月經導致的貧血現象。
躺在病床上打點滴,白雪的小臉從醒來後一直漲紅,甚至拉起棉被蓋住頭,全身包得緊緊的。
簡克用試了幾次,想要把棉被拉下來,都被她拒絕。「不熱嗎?」
「不熱。」她的聲音從棉被裡傳了出來,悶悶的。
「這裡只剩下我一人,你不必把自己包得那麼緊。」雖然打完點滴就可以出院,但他還是申請了自費的單人病房,以保全她的隱私,畢竟這年紀的青少女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彆扭。
「就說了不要。」就是你在才覺得丟臉啊!
「我不在的期間,你沒有好好的吃飯嗎?怎麼會血糖不足?」
「我有吃飯,吃不多。」
「你之前講的那些是真的嗎?十年後的靈魂?」
「很不可思議,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我也不敢相信。」白雪稍微拉下棉被,露出一道縫,試圖看著他的臉部表情。
「十年後你發生什麼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睡一覺醒來後發現自己的靈魂穿越時空。」簡克用眼神銳利的瞅著掀開一角的棉被。
磨蹭了半天,她才露出小臉,「其實我只有頭痛到快裂開的感覺,等我再次醒來,就已經在這裡了。」
「不要用這種避重就輕的說法,我不想要一一質詢,再將這些零散的信息加以組合。你被攻擊頭部?」他發現她居然迴避他的視線,就知道她不可能乖乖合作。
「好像是。」
「你……」覺得自己死亡了嗎?這個問題太驚悚,他莫名的頓住,心跳也開始異常,然後話鋒一轉,「當時我陪在你身邊嗎?」
「不是你的錯。其實應該怪我自以為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自作孽不可活。」她自嘲。
簡克用蹙起眉頭。「我在你身邊,卻沒有救你?」
白雪搖頭,「那是意外。我說過了,是我自作孽。」
「我的工作就是防止一切意外的發生,你……」他的喉嚨乾澀到了極點,幾次明明張開嘴巴,卻吐不出話。
「你想問我十年後的軀體還活著嗎?還是想問我會不會莫名的哪一天靈魂又飄走?」
「你知道答案?」他驚訝的問。
白雪再次搖頭,「不知道,我相信我二十八歲的軀體仍在同一個空間活得好好的,我有一天會回去,只是不知道哪一天,或許等到一樣二十八歲那天,時空接軌,就沒有所謂回不回去的問題。」
「如果沒有呢?」簡克用單指揉著太陽穴,不像她那麼樂觀。
「那就證明我的生命盡頭是二十八歲。」她豁達的開口,甚至還能微笑。
今天的震撼教育對他來說,已經超過他二十二年的總累積,不能再更多了。
那就證明我的生命盡頭是二十八歲……
腦細胞異常活躍,簡克用只要閉上眼睛,彷彿就會聽到她不停的重複這句話。
二十八歲,還這麼年輕,雖然他曾經嘲弄的說:棺材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但是她不一樣。
他無法想像十年後的自己怎麼能承受這種事,她可是他花了近二十年守護的人。
該死!簡克用放棄睡眠,起身下床。他現在需要的是酒精,用來麻痺過於躁動的腦細胞。
一走出房間,他便嗅聞到濃烈的威士忌味道,寂靜的夜晚讓冰塊和玻璃杯撞擊的清脆聲音非常響亮。
不期然,他看到躺臥在沙發上的熟悉人影。
「你未成年,居然敢喝酒。」
「我的靈魂已經二十八歲了。再說,離十八歲才差幾個月。」白雪微醺,白皙的臉蛋染上一層紅暈,神情嬌媚,十分誘人。
「不管幾歲,喝酒都應該有節制。」簡克用從她的手中搶走玻璃杯,一口飲盡杯子裡的威士忌,烈酒入喉,像是化成火焰,最後在腹部悶燒著。
「二十八歲的我酒量很好,可以面不改色的喝光一瓶威士忌,但是十八歲的我好像很爛……我已經忘記酒量是天生的還是訓練出來的,不過現在證明是訓練出來的。」她露出憨傻的笑容,意識朦朧,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事實上,她連講話的聲音也開始飄動。
「為什麼要訓練?」他坐在她的身邊。
她很自然的將頭枕靠在他的大腿上,「酒醉失身比較自然,但裝傻、裝笨是對喜歡的人。我在英國參加過大大小小的舞會,大學生活多彩多姿,還認識很多嬉皮和玩搖滾樂的人,酒量是那時候訓練出來的。」
她放浪形骸了兩年,最後家中大老看不過去,才讓簡克用再回到她身邊,美其名是要輔佐她開始負擔家族責任,實際上是規斂她的行為,準備幫她找婆家。
她都知道,從來就不是笨蛋。
「為什麼你不能愛我?如果我的生命真的只到二十八歲,那麼現在是老天可憐我,再給我一次機會,不是嗎?」
「別胡說八道。」簡克用沉著臉,不像白雪那般豁達,可以把生死掛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