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連明娟勸說:「明彥又不是小孩了,你別替他操心了。」
「就是不是小孩了,才更要擔心。」阿姨有些不滿。「小孩子就不用操那個心,但他都幾歲了!明彥,阿姨又沒有強迫你一定要跟誰交往不可,只不過是多認識些朋友。要不多接觸,怎麼會瞭解彼此?」
「明彥……」連明娟扯扯弟弟。
連明彥不再多話,轉身走進客廳,又跟他阿姨那些朋友客氣禮貌地寒暄打招呼,環顧一下客廳,看見他爸媽往書房走去,逕自走到書房。
「爸、媽。」
「明彥。」連母看兒子到書房,有些意外。「你怎麼來書房了?你阿姨呢?」
「我是來跟你們說一聲,我還有點事,要先離開了。」連母一聽就知是怎麼回事,說:「明彥,你阿姨是好意,你別——」
「爸、媽。」連明娟進來,身後還跟著他阿姨。
「我就知道你一定又找地方躲起來。」阿姨一進書房就抱怨外孫。
「阿姨。」見書房裡沒有外人,連明娟大膽說:「你就饒了明彥吧,別再勉強他了。反正明彥又不是小孩了,他自己的事自己會拿主意。」
「你在胡說什麼!」阿姨不高興地瞪外孫女一眼。
「明娟。」連母示意女兒別多話。
「我又沒有胡說!」
「明娟!」
「好嘛!不說就不說。啊,早知道我就找若水去,總比在這裡有意思。」
連明彥動一下,抬眼望瞭望連明娟。
「哦,她還好吧?」聽女兒提起,連母隨意似順口問到。雖然他們對沈若水不算熟悉,但一直知道女兒這個少年朋友,尤其又發生那件事之後。
「嗯。」連明娟不假思索,沒注意到她阿姨的臉色。「還不錯。我前兩天才跟她碰面,她過兩天就要到歐洲去跟江大哥會合;等江大哥這次歐洲巡迴演出回來,就打算結婚。」
連明彥猛震一下,倏然抬頭,臉色發白。
「是嗎?」連父連母應一聲,有些小心翼翼,看了她阿姨一眼。
連明娟察覺到,心裡叫聲糟糕,抬眼偷偷看看她阿姨,又趕快收回目光,又再抬頭偷偷看一眼,縮頭縮腦的。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那個人!」果然,她阿姨臉色很難看,口氣有些暴躁,甚至對連明娟發脾氣。「都是你交的好朋友!把你表姐的婚姻破壞掉!你怎麼還跟那個人來往」
「阿姨,不能這樣說,那也不是若水的錯——」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女的!」阿姨生氣地叫起來,甩門出去。
連明娟有些委屈,說:「我真搞不懂阿姨,表姐跟江大哥離婚那麼久了,再說表姐又再結婚了,過得也不錯,阿姨幹麼把一切都怪在若水身上,又不是若水的錯!」
「好了,你少說兩句」連母說。
連父拍拍女兒,轉向兒子,看兒子有點失神,說:「明彥,你怎麼了?」
連明彥一驚,極力壓抑什麼似,深深吸了一口氣,吐出滿胸竄動的氣流,才說:「沒什麼。」
「要一起出去嗎?」
「我再待一會就出去。」
「也好。」連父沒勉強。
等書房剩下他一個人時,連明彥再也撐不住似,頹然坐下,雙手掩住臉,深深埋在臂彎裡。
「連大哥……」書房門冷不防打開,一個窈窕女孩推開門進去。身材中等,但檂纖合度,大眼睛、小巧的鼻子跟嘴唇,顯得甜而俏美。
連明彥慢慢抬起頭,表情已如常的冷靜.不靠近、不仔細探進他眼裡,無法看到眸底那一點隱微的痛。
「連大哥,你還記得我吧?我是吳倩蓉。真高興又能見到你!」女孩急急地表白,語氣有點興奮。
連明彥吐口氣,站起來。他對那名字沒印象,但認出了是這幾次又送他禮物、又給他做吃的,還找到他家、又跑到他新住處等在門外的女孩。
「你好。」他客氣回應,但接著立刻說:「對不起,我有點事,失陪了。」
朝那女孩點個頭,逕自走出去。
「連大哥!」女孩追叫一聲。連明彥頭也不回,她失望地拍打了幾下一旁的書櫃,望著連明彥的背影,嘴唇微微顫動著,忽然用力咬住屬,滲出了一絲血。
這個、那個……護照帶了,機票也放妥當,該帶的東西應該都帶了,沈若水這才輕輕呼口氣,鎖上旅行箱。
「都好了嗎?東西都帶齊了?護照、機票確定都帶了沒有?錢跟卡也都放妥當了?」班貝在一旁問話確認。
「都帶了。」沈若水邊點頭邊說:「出一趟遠門真不容易。」太多瑣碎的事情要注意。
「你還真是個鄉下人!」班貝笑她。「這年頭三洋五大洲的,誰不都飛過去幾次,也不過到個歐洲,聽聽你那口氣,活脫那種古代人出個遠門跋千山涉萬水那樣萬難!還土得冒渣,跟個阿嬤從鄉下進城差不多!不!現在阿嬤見識都比你多!」說完還作勢地翻個白眼。
她不過感慨一句,班貝就有本事牽拖到古代,沈若水忍不住笑出來。
說:「我本來就是鄉下人。」
她看看時間,輕呼一聲。「都快十一點了,班貝,你該回去了。」
班貝也看看時間,說:「別擔心,我有交代過會晚一點回去。」
「對不起哦,讓你耽擱到這麼晚。」
「現在才良心發現啊!從大學認識到現在,你讓我擔的心何只這一樁。」班貝擺一臉正經。
「哦?我怎麼不知道你那麼關心我?」沈若水又笑。
班貝給她一記大白眼,臉上卻也在笑。還好現在的沈若水也學會貧嘴了,看來她是真的快樂。
「看看你這些行李,」雖然下鄉,但也兩大箱子。「我看我明天乾脆送你到機場好了。」
「不用了,我搭車過去就可以。這麼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
「你不必跟我客氣。」
客廳電話響了起來。沈若水比個手勢走出去,班貝跟在她屁股後頭,一邊說:「你怎麼到現在還不辦個手機,還學山頂洞人躲在洞裡!」
「是是,好好。」沈若水笑著打哈哈。班貝為這事一直在她耳邊嘀咕,不投降都不行。
邊笑邊接起電話。「喂?」聲音還帶著笑意。
「什麼事這麼開心?」耳邊傳來江潮遠溫溫的聲音。
「是班貝啦!她又在嫌我冒充山頂洞人。」
班貝揮手舞爪,像演默劇似在一旁無聲地哇哇叫,表示抗議。
江潮遠輕笑。和沈若水在一起後,他就認識了她這個朋友,知道她們兩個交情好。笑說:「都準備好了嗎?」
「嗯,差不多了。」
「湯瑪靳會到機場接你。」
「嗯。上機之前我會先打個電話。」
「我想自己到機場接你的,但還有一些事情要準備,對不起。」
「你別這麼說。我這麼大的人了,不會丟了的。再說穆勒先生會去接我的不是嗎?你別擔心。」
「我知道。」江潮遠細語輕輕,突然頓一下,柔聲說:「其實是我想早點看到你。」
內斂的他忽然說出這樣的話,沈若水心一甜,對著牆點頭說:「我很快就會見到你。」
「那我等你。」
「嗯。」
掛了電話,剛回頭,班貝便對著她搖頭,嘖嘖出聲說:「呦,看你笑的,都開花了!」
沈若水有些不好意思,笑說:「你要是專門來取笑我的,還是早點回去。」
「切!這要趕我走了?真沒義氣!」
「好了,別鬧了。」
班貝這才收起笑,正色說:「說真的,我本來還擔心你會變成老處女,沒想到你不聲不響就冒出個愛人!」
她頓一下,抱怨說:「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居然跟那麼有名的鋼琴家認識,還有那麼曲折的故事!你不知道,那次到我家,你帶著江潮遠出現時,我有多驚訝!」
「那對心臟有多不好你知不知道?你也真不夠意思,虧我一直擔心你會變成老處女,幫你介紹這個、聯絡那個的,你居然都不告訴我,非得那樣給我刺激!」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從地球到月球有三十八萬四干多公里,距離那麼遙迢,她一直那樣遙望著、渴慕著,怎麼會奢想到有一天能這樣靠近,寄托予廣漠長空的心事傳了回音。
「好了,你不必道歉,我只是抱怨一下。我很高興你沒有變成老處女!」說到最後,開起了玩笑。
這些年,每次班貝又幫她介紹誰了、她不肯去時,班貝就搬出這句話,擔心她真的變成老處女;像她母親當年擔心她那樣,怕她沒有伴,一個人孤寂到老。
「謝謝你,班貝。」她過去拉拉班貝的手臂。
「少這麼肉麻!」班貝忙不迭甩開她的手,作勢一副起雞皮疙瘩的樣子。「好了,你早點休息,我明天過來接你。」
「真的不用了,班貝。」
班貝揮個手,一副沒得商量的態度,往門口走去,說:「就這麼說定,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送走了班貝,客廳電話忽然又響起來,沈若水一臉沒預期,覺得奇怪似,看看電話,呆了一下才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