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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於晴

  是京城誘惑太多,還是他本身之故?

  姬憐憐面對此刻臉色有些難看的林明遠,不得不承認,或許從一開始,林明遠就是個……人渣。

  姬憐憐心裡很複雜,似乎有股氣堵在胸口上。明知要盡快吐出來,吐個一乾二淨,她就全身舒坦了,再也不必記掛什麼;但此刻她嘴巴緊緊抿著,就是不太想讓那股影響自己的濁氣自眼前消失。

  這時,有青門弟子進來借書,一見坐在書屋前的是陌生男人,先是一愣,又看見姬憐憐,隨即哦了一聲。

  「姬師姐。」

  「師妹要借書,去找他登記便是。」姬憐憐心裡悶極,拿了掃帚到院子掃落葉去。

  女弟子朝他點點頭,越過他入書屋。

  林明遠聽見書屋裡斷斷續續的低語:「何師妹,那就是姬師姐帶回來的表哥?」

  「是啊……姬師姐工作的份分他,就把他帶來了。」

  「這樣也可以?姬師姐也太懶了點吧……我第一次近距離看見這種人耶……這種沒用的書生,是專門被狐狸妖精吸精血的吧?」

  未久,那女弟子一本正經地拿書出來,等林明遠登記後,連看林明遠一眼都沒有就離去了。

  就這樣,一個下午,青門弟子來來去去,視林明遠如無物。林明遠只提筆,不算累,沒人時,他半垂看眼,狀似看著登記的書名,眼角卻瞥向在院子掃地的瘦小身影。

  一顆包子髻,乾巴巴的身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祖宗十八代?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也正因背得太熟了,才會毫不犰豫地讓人認養去,寧姓林,也不想成為無能的姬錦之後。

  他輕輕摸著粗筆,這樣粗糙的毛筆,寫下的字也能蒼勁有力;再一細看,字體張揚,本該一朝成鳳凰的人,卻因無能的祖宗,低聲下氣地活著;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姬錦是江湖人,其父是姬家莊之主,但成就遠不如自立門派的姬滿。早在百年前,姬家莊就已經完全消失在江湖史上,令得後人無所依從,僅能以外姓之身勉強依附那三姓。地下姬錦該掩面羞愧了,這樣的祖宗要他認,他認不下。

  何水兒在書屋裡收拾得差不多了,出來站在林明遠的身側,瞄一眼他的字跡,不由得驚歎:「好字!」

  林明遠沒理會她。

  何水兒仍是掩不住滿面的佩服。

  「表哥,要是每回你跟我一組守書屋,那我可輕鬆了,姬師姐字好,但每回都偷懶,不肯寫……」

  「誰是你表哥?」

  「青門子弟都是自家人,姬師姐的表哥也是我的表哥。」何水兒又湊了過去,俯頭看著書目。

  距離過近,林明遠不由得側頭避開。女子單純的香氣都差不多,跟姬憐憐身上的皂香一樣,他卻不喜這何水兒的靠近。

  下意識地,他又看向院子裡的姬憐憐。何水兒驚訝道:「這次師姐們借的書,不是三字經,也不是江湖史。居然十本裡有十一本都是故事集呢。」

  「……十一本?」

  何水兒大氣不喘地自袖裡拿出一本。

  「請表哥登記。」

  林明遠瞟了一眼書名,沒有表情地抄錄下來。

  這一本書與前面十本大同小異,都是他少年時讀過的神聖故事,裡頭不脫愚蠢的書生被女鬼、狐狸精所魅惑。這些小道姑實在無聊之至,個個都被故事所騙。這些書生哪是蠢?不過是有價交換,就如同他與韓朝香之間。

  「多謝表哥,辛苦你了……姬師姐,忙完啦!收工鎖書屋了。」何水兒瞟到林明遠桌上有幾本書,她哎叫一聲,正是下午怕他無趣,姬師姐差她去拿的。

  「我累了,我不管了,喏,鑰匙給你,我先走了,書你收著。」

  「不行,說好了書是你整理……」

  「今天我先來的耶。姬師姐,你再這樣,下次再一組我不跟你干了,不能每回都我吃虧啊。表哥,再見!師姐,再見!」何水兒腳底抹油溜了。

  姬憐憐一臉憤怒又無奈,最後只能飲恨,一一收起他桌上的書。

  他瞟到其中一本,淡淡提醒她:「對一下書名吧你。」傻瓜。

  「對什麼對?你看的書,又沒登記。」她仍是一一把懷裡的書瞄上一眼,再走到他身側,對著書目。

  「沒錯嘛,我去去就回來,天要黑了走山路麻煩的。」

  他眼皮一跳,輕愣地注視他抄寫下來的書目,再回頭驚異不定地盯著她的背影。

  她忙著將書擺在木質的書櫃上,看起來很像在對類別放書。

  ……真的在分門別類麼?

  林明遠垂下眼,尋思片刻,最後在桌子上做了一個動作。

  姬憐憐跑出來,從他身邊合上抄寫的冊子。

  「林明遠,你等等啊,馬上就可以回去了……」

  「你搞錯了,姬憐憐。」他輕輕地說。

  「什麼搞錯?」

  「剛才你師妹拿錯書了。你剛收進去的一本書,書目抄寫在外借登記冊裡,你沒看見嗎?」

  她臉色不變。

  「哦,林明遠,你也不提醒我,難道現在還要我回去拿?太麻煩了。」她重新攤開冊子,拿過毛筆塞在他手裡。

  「快點。你注寫一下何師妹拿錯的那本,我還要背你回去。」

  林明遠將她招近點,幾乎貼上耳際,對著其中一條書名下說:「寫這可以嗎?」

  「可。」她很專心地在看。

  但他沒有下筆。

  「……林明遠?」

  他慢慢地轉頭,嘴角微翹,十足的惡意。

  「姬憐憐,這冊子是上下顛倒的,除非是瞎子才看不見。你眼睛好得很,為什麼看不見呢?」

  姬憐憐沒有動。

  他輕柔地笑著,拉過她冰涼涼的小手,執著毛筆在她細白的掌心裡龍飛鳳舞寫上黑墨的字體。

  「這個字,你也看不懂吧?這叫姬,三姓之一的姬,姬滿的姬,姬憐憐的姬,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小時候念起書來結結巴巴了。天啊,姬憐憐,你不識字啊!」

  小雨仍然在下,天色被灰色的雲覆去大半,還沒有入夜,就已經暗了下來,也因此,姬憐憐的小臉顯得格外的蒼白。

  林明遠主動湊上前,幾乎貼上她的臉。

  他微微一笑,笑得極為得意、極為張狂。他輕聲道:「姬憐憐,你這個秘密,有誰知道了麼?沒有吧。現在,我是唯一知道的吧?」

  她沒有回答。

  「你啊,居然不識字,羞不羞啊你!」

  天啊,姬憐憐,你不識字啊!

  一如往昔地,她掉入深淵,來不及攀住邊緣。她拚命地揮舞雙手,與她同時掉落深坑裡的青門弟子一一施展內功躍出去,只有她,沒有內功,所以一直掉,一直掉。

  因為,她不識字。

  她耳邊呼嘯著風聲,還有趙靈娃驚愕地大喊:「姬憐憐,快運內功跳出來啊!」

  「姬師妹!」

  姬憐憐右頰劇痛,緊跟著她聽見林明遠惱怒地叫著:「趙靈娃!你做什麼你?!」

  林明遠!

  她心一跳,猛地張開眼。

  下墜感驀地止住。

  老舊的屋樑就在上方,姬憐憐再一轉頭,趙靈娃坐在楊邊。

  方纔的巴掌,就是她打的。

  「……趙師姐……」她低低喘著。

  「醒了就好。姬大夫,麻煩你了。」趙靈娃起身,側讓姬蓮坐下。

  姬憐憐這才發現姬蓮也在場。

  「姬大夫,你怎麼……」

  「姬姑娘莫起身,我先替你把個脈。」

  姬憐憐連忙閉上嘴,往竹屋掃過一眼。

  竹屋是她的,沒錯;而林明遠此刻就坐在床上往這頭看來,她下意識地迴避他的目光,一時未覺替她把脈的姬蓮抬眼看她一眼,又轉去看林明遠。

  因為青門一向各人理各事,不會替前來尋求庇護的青門家卷多給一間屋子或食糧,因此林明遠是跟她同住一屋的……她記得回來後,匆匆吃完飯,怕著涼,就早早上床,再一張眼,就是現在這樣了。

  ……所以,她還是生病了嗎?她心裡歎氣。

  趙靈娃冷冷道:「我下午才想,你背你表哥,明明下了雨,這傘卻撐不到你一半,說不得會受風寒。晚上我福至心靈,想過來考考你武功,才知道叫你也叫不醒,渾身燙得驚人。姬師妹,你在青門練了幾年功?怎地還這般脆弱?這要傳出去,還當青門不會養人。」

  「姬姑娘是身骨如此,與青門無關。」姬蓮插上一句話。

  趙靈娃瞪向她。

  「姬大夫這話說得輕鬆。青門只功,首重健身,再談招數,她這個姬家人,卻一整個顛倒,這傳出去丟也不丟臉?要有人議論青門掌門有心欺她,置我師博於何地?」趙靈娃明顯怒了。

  姬蓮不擅與人爭論,只得充耳不聞。她轉向姬憐憐,語氣比平日暖了三分:「姬姑娘是受風寒沒錯,我記得去年你一整年都待在青門,是往年裡最少受風寒的一年,是不?」

  「哼,這是要嬌養了?」趙靈娃諷道:「我見不然。就是要她走,不停地走動。四處奔波,這粗粗養,才會改變她身骨。」

  姬憐憐也充耳不聞了。她道:「姬大夫,這吃幾帖藥就能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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