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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頁     於晴

  林明遠垂下眼,在她的白色裡衣上分別點上好幾圈,一一說明這些穴道,以及配合青門口訣。

  姬憐憐專心聽著。當年她入門時,師博已年邁,都是趙靈娃教的;趙靈娃本身讀過書,喜歡引經據典,搞得她痛苦萬分,一句口訣可以連到哪本書哪句話,哪怕她再會背,也不可能融會貫通;當她欣喜若狂懂上一句話時,趙靈娃與其他弟子早不知進展到哪了,她就這樣每次落下一點點,落到最後,她一直站在那裡動不了。

  偏她死也不肯讓第二個人知通她的缺憾,咬死她懂得她什麼都懂,就是懶了點,就是愛招搖她的姬姓,也虧得青門近年因為師傳的老邁,沒有摻入過多的江湖事件,她這才躲躲藏藏了十年。如今她聽著林明遠一句句解說,既耳熟又陌生,許多不懂的她都敢間,甚至問到青門口訣上的疑惑,林明遠居然都面不改色地細細說與她聽。甚至畫著圖做輔助……

  這也未免說得太通暢了點吧,她想。這林明遠到底費了多少工夫在瞭解青門的內功心法上?

  都是為了她吧……姬憐憐心裡既是感激又是想笑。這陣子,她就是發自內心一直想笑,墨汁忽地點在她臉上,林明遠看她一眼。[專心點。」

  「是。師傳。」他頭也不抬。

  「嗯?江湖裡師徒可以共結連理的麼?」她一證,「好像沒聽說過……」

  「那以後就別叫我師傳了。」他自然地放下紙筆。姬憐憐自動替他轉白話:林明遠與姬憐憐是要共結連理的,所以什麼師徒閉嘴!原來這麼含蓄的話她也能理解。她還真不笨,她想。男人的手掌輕壓在她白色裡衣下的丹田。「這真麻煩。在衣上涂穴,不夠精準。瞧,感覺到了沒?從這移到這……再從這……」掌心輕輕滑過她的腰肉,讓她又癢又想笑。

  「青門內功心法頗為有趣,照我理解,與老子的道法自然有異曲同工之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若然如此,青門劍招豈不多餘?無生有,有終無……我見過……你們練劍……雖是門外人……也能見到劍招俐落……劍如人,趙靈娃的劍卻不合青門……自然……」

  姬憐憐聽他愈說愈是斷斷續續,以為他在思考,聰明人思考總是不一樣,她崇拜得很。

  他忽然拾起頭,一雙亮得驚人的黑眸對上她的大眼,半天。他才沙啞道:「你有在聽麼?」

  「有。我聽得十分認真!」她只差沒用子弟之禮拜他了,「……嗯。」林明遠自然地收回手,耳根略紅;又停頓一會兒,他道:「我剛摸的方向你記得麼?」

  「記得。」

  林明遠看她一臉正經,重複摸一輪他剛碰過的地方,自丹田而上,再到腰際幾個穴道。最後停到她柔軟心口上。他撇開臉,掌心似有火焰饒灼著,嘴上說道:「姬憐憐,這不合禮法,我們得重新想個法子。」

  「什麼?」他瞪她一眼。

  「你要我天天這樣摸你麼?你以為我摸不到什麼嗎?你當我是木頭人嗎?」她傻眼,瞬間臉紅。「我……很正派也單純,根本沒往那頭想去……」

  「所以我滿腦子淫念麼?」林明遠瞪看她,他捫心自間,他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偏偏這傢伙就是能拉低他的智力,跟他槓上。

  「林明遠,現在是我的重點戲,你不能想歪啊,那我抱抱你,讓你稍稍滿足一下?」姬憐憐低聲說著,沒抬眼看臉已經全黑的林明遠。她自動自發,主動之至,絕不欲擒故縱慾語還休,她雙臂打開。馬上環住他的腰身。「……姬憐憐!」林明遠連動也沒有動,似有有些僵硬,「哎,林明遠啊,我知道不合你嘴裡的禮法,但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像書裡寫的那種,一被情郎抱,姑娘家魂都到九重天外去,骨頭還會爛成一堆香泥,站也站不住……」

  「……你都從哪聽來的?你這十年來就只有這種不入流的書可以聽麼?」

  「哪不入流啦?林明遠,青門裡都是女子,對這種故事當然好奇,說的人多了,我聽著聽著也就會背了。我知道你們這種人喜歡含蓄點……」她閉上嘴,因為被人緊緊回抱住。她滿臉通紅,滿面止不住的笑。

  「姬憐憐,你也算奇葩了,不認字也能背書,以後別亂背,要聽什麼都來問我,我念給你聽,讓你聽到求饒,」

  「嗯。」她笑。「那。變成爛泥了嗎?」她耳際響起沙啞的聲音。「沒有,我變成暖被啦,林明遠,你真暖そ我沒有想到你全身上下真這麼暖,你們讀書人是不是讀了書,身子全都這樣暖呢?」她耳際狠狠被咬了一口。「你要我說,你們女人的身子都是冰冷冷的嗎?姬憐憐,」

  「……」原來她說錯話了。這林明遠真是小家子氣,她想。一股濕熱的氣息沿著耳垂下滑,頸間的肌膚一路火熱,她以為緊接看該是那個不過爾爾但其實她很喜歡的親嘴,為此,她的唇間都有些渴望他的熱度,但他及時拐了個彎,肩上的裡衣被揭開,露出她雪白的眉頭,趙捨那一刀就自她肩骨砍下,如今一層層傷布緊緊包裡著,她肩上肌色幾乎要與傷布同色,他垂眸看了半天,最後唇畔小心翼翼碰了下傷布,再抬起一雙閃耀波光的墨眸與她對視。接著,

  他斬釘截鐵地替她拉妥裡衣領,轉開臉,輕聲說道:「別鬧了……」

  姬憐憐一臉微眇。她沒鬧吧?一開始她是十分正經的要練內功好不好,「……其實,也是可以早些成親的,既然你心急,那一年算是最快了……好麼?夠我們準備了,」

  姬憐憐如鰻在喉,很想問他:這一年到底要準備什麼啊?是要從東邊搬到西邊,還是要從西邊搬到東邊去這麼耗時?最重要的是,是誰心急啊?

  「去把衣服穿上吧。你勢上帶傷,總是要好好養的,練功不急在一時。早點睡,嗯?」他聲音仍是略帶沙啞。

  等到林明遠離開後,姬憐憐一直立在原地沒有動。

  ……所以現在是在避她如蛇蠍嗎?這句話是這樣用的吧?姬憐憐沉思如雕像,沒一會兒她就渾身發冷,十分懷念剛才林明遠的懷抱,她拾起床上厚件衣裙,穿上後躺在床上,又發起呆;她撫著唇瓣,若有所思道:「這傢伙是故意的吧?明明知道我這麼急切地想要練內攻他卻怕擦槍走火……」她憋一眼桌上空空的,圖卷都被他帶走了。也是,留在她這裡沒意義,她又看不懂。

  讀書人很看重婚事的吧?其實從兩人同住一屋,他守著禮教就知道在某種程度上他實在迂腐得很;但一年也委實太久。她真的很喜歡林明遠的體溫,那暖乎乎的讓她希望每晚都能抱著睡,若這樣說出口,不知會不會被他嫌不要臉?

  她又摸著冰涼的唇瓣,嘀咕道:「難道他不知道江湖人成親也是可以速戰速決的嗎?怎麼我覺得他是在設一個局,他自己不肯不要臉地破,就要我不要臉地去破呢?林明遠,到底是我把你想得太陰險,還是我自己就這麼陰險呢?」

  「到頭來,舊家、舊物,舊人……原來,舊人一直在那,」姬憐憐有些困盹地合上眼,想到舊人裡有一句話形容回頭燈火就在原地,明天古問問林明遠,那句原話到底怎麼說。

  人前她總是不敢問,怕一問就被人揭穿,只能用盡心機旁敲側擊;她沒有想過有一天,僅僅是多了那麼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就能讓她這麼地安心,這麼地放鬆,甚至開始覺得她跟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因為有那個男人在。

  她雙手輕輕摀住臉。良久,她才輕輕喃著:「林明遠,我也是不要臉地喜歡你。」

  —完—

  番外二:雲家莊之記

  咚的幾聲,櫃上的幾冊書落下地,傳尹本來在抄錄舊冊,聽見聲響起身去拾起。所謂舊冊,就是年代過久,為防紙張出現不可預期的破損,每隔一陣誰有空誰就過來重謄一次,這就星他們數字公子的工作之一,

  雲家莊專門記載江湖史的,汲古閣裡收藏著前前後後連他們都數不清的江湖歷史,有的是小事,有的是大事,有的事件重疊卻由不同數字公子來寫,過程自然不一樣,看了也頗有一番樂趣,至於事件的真相?算了吧,傳尹老早就學到,凡事莫當真,除了一條老命真實外,其它都是可以玩弄的,

  他隨意翻了下掉下來的冊子,寫的正是青門,但不是如今的青門;如今的青門掌門姓岳,他手裡這冊子的掌門姓趙,離今也有許久,子孫都不知幾代去了,那時青門掌門叫趙靈娃,在她手下青門確實風光幾十年。江湖事不就是這樣嗎?起起伏伏。趙靈娃手下的青門佔了「起」這個字,現在的岳掌門卻是佔了「落」由盛轉衰,自然。而他之所以對青門印象深刻,是因青門的青袍太像道姑。道子的衣著,但其實根本不是,也不知道那姬滿是怎麼想的,競讓青門人穿這樣容易被人誤會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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