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蓮又道:「有小雨。姬姑娘,你拿把傘撐撐?」
姬憐憐笑道:「除非是暴雨,否則還是算了吧。現在已經入了城,青門弟子的氣勢是要撐一撐的,」
姬蓮明白她們既在江湖,靠的都是自己,不能輕易展現弱勢。她點頭道:「回頭我去藥鋪抓兩副藥,你煎了喝吧。」
「多謝多謝。」姬憐憐這一次光明正大,笑咪咪地對著裡頭輕喊:「林明遠表哥。快到了,你忍著點啊,」
她催促姬蓮放下車簾擋風時,忽地抓抓頭,悄聲問:「姬大夫,考考你,窈窕……」
「啊?」
「……好逑……」姬蓮雖覺困惑,仍是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嗯啊對、對,先淑女後君子,考考姬大夫。」姬憐憐連忙替她拉下車簾。先女後男,所以先沏女後君子;男子讓一側,女子先行。真是,全怪高師姐,害她搞亂前後順序。
「窈窕沏女,君子好逑?」姬蓮低喃,一抬頭,車裡另一個人的目光正來回巡在她面前。她試著平和道:「下了點小雨,姬姑娘不見得會受風寒。」
「她如何,與我何干?」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先前林明遠一直盯著她看,不就是要她拿把傘給姬憐憐?果然是她的錯覺,自以為生死交關,也與林明遠有了交集,心靈也相通。算了吧,是她傻了。
「你穿男衫。挺適合的。」
「……多謝。」
林明遠仍是輕描描地打量他,
「你上馬車時,天罡派裡有一個男人,一直在盯著你看。」姬蓮愣了下。小心翼翼道:「林公子,你的意思是……」林明遠不甚在意地說:「誰知道呢?聽說有的男人對姑娘沒有感覺。你生得不錯,宜男宜女。」
姬蓮呆了片刻,方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她的臉色終於變了,張口要說話,又聽見林明遠說道:「他再有什麼不雅嗜好,也好過一個男人冒充女人混在女人堆裡好。一群女人,相處多年競還看不穿,全是呆子。姬蓮?如不是假名,就是去了草字的連。躲在青山這麼多年,沒有鬧出事來,你該感謝她們的愚蠹。蓮?花之君子,自許麼?那就盼你住在青山的一日,永遠不忘此名,她是我表妹,哪怕我再怎麼不喜她,你將來動誰都無妨,就是不准動她。」
姬蓮的臉色再平靜不過,但驚疑的眼神已出賣她此刻的真實心緒。任何一個人精,光看姬蓮這雙黑眸,就知通林明遠已栴她揣刪得八/1不離十了。姬蓮本名姬連,就是個男人。
呈然林明遠在朝堂失利被打了出來,但跟這些年輕的,工湖人比,他確實就是個人精,他斷然不會讓姬憐憐所住的地方,藏著一個不知底細的男人。就她傻瓜,趙靈娃也是個傻子,一心一意在掌門位置上,卻不知家裡藏了一頭野獸。
男人如野獸,姬連這野獸他琢磨過,對青門沒有惡意,只是單純躲藏,但誰知將來?總要將這人拖出青門對行……林明遠慢不經心,往車窗外看去,
姬憐憐就在馬車後斜角,這一角度一目瞭然。她與其他青門弟子交頭接耳,臉色略蒼白,單薄的身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江湖兒女。
人前他沒有格外注意,但離別在即,這一細看,他注意到她說話次數不多,都是其他師姐妹說了兩句,她才笑咪咮地搭上一句,
對外人倒是沒那麼潑,他想。她總是對他大小聲,要他說,他會說姬憐憐就是個話癆。而且還是個沒腦子的話癆。每次他這麼一說時,還會被她反擊:你們這些讀書人當然覺得我蠹啊,因為你書讀了很多很多嘛。她一點也不羞慚,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一樣,他本想等她識了基本的三字經就求娶。他林明遠的妻子,本該飽讀詩書,
但,如果是姬憐憐,那麼……他願意降到最低的標準,識三字經就行了。
推想到,這傢伙不識相,而他也不是個死纏爛打的男人…他摸著薄毯下的左腿。
這時,他看見天罡派裡的一名男子牽馬靠近姬憐憐那邊,那男子叫吳地,他記得,正是多看姬連兩眼的那人。
吳地沒有想到自己被人惦記上了。
他會主動靠向姬憐憐這邊,純梓是這裡青門弟子多,他略帶好奇地問:「那位姬大夫為何換上男裝?不與你們同穿青袍?」何水兒笑盈盈地。
「吳師兄,姬大夫不是青門人啊,她下山時都是女扮男裝,方便替入義診,同時也可以幫青門買一些姑娘們不方便去買的東西。她真是一個大好人,可惜話不多。」
吳地點頭。
「原來如此……」他倏地一問:「她是男人嗎?」何水兒呆住。
「天啊!姬大夫才不像吳師兄這麼陽剛,你怎會把她當作男人?」那眼神充分表達出「吳師兄啊,您老眼有問題,您行嗎」,
吳地不信,又往高亞男與姬憐憐看去。這兩人居然沒有糾正何水兒的意圖,除趙靈娃外,這批前來的弟子裡就屬高亞男地位最高,但平常行路閒聊時,姬憐憐一定在裡頭。這表示……她人緣好?他本來的目標就是姬憐憐。人都是先以相貌為第一判斷,他總覺得美貌的何水兒比這個一臉可憐又柔弱的姬憐憐狡猾些,也不好套話。
「姬師妹,姬大夫真不是男人?」他索性單門直入,直直望著姬憐憐。姬憐憐好笑道:「吳師兄,你要是想坐馬車當然可以啊,不一定要堅持車上都是男人嘛。」
「不。我不是這意思……」
「不然我請姬大夫下來吧。這馬車是沐師姐堅持雇的,她覺得對我表面有愧。姬大夫沒練過武,這一路上對她而言太辛苦才讓她坐車,可是如果你要……」
「不。我真不是這意思!」姬憐憐臉色一板,咄咄逼人道:「那你到底什麼意思?你總要說清楚,我才好回答你啊,真是婆婆媽媽的,還是個男人嗎你!」吳地徹底敗了,
「我是說……沒事。一個姑娘家扮成男人競也能如此好看,我萬萬不如,這就是我想說的,師兄在叫我了,我走了,」他頭也不回地跑了。
姬憐憐喃喃道:「這個人在幹嘛?我穿男裝不好看嗎?就不見人讚美啊。」高亞男閒閒搭話:「這人,一路上都在偷看姬大夫。」她幣一眼姬憐憐,「姬師妹,裝沒腦子的人裝得很辛苦吧?」
姬憐憐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我真的裝得很辛苦.」高亞男停頓一下,長歎:「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她拍拍姬憐憐瘦弱的肩-「繼續裝吧。我打算堅定信念,支持趙師姐,」
「嗯,我也忍辱愉生許久了,希望趙師姐別發現我是聰慧的姬憐憐才好。」高亞男見到沭鈐又去馬車前隔著車簾說話,她道:「姬師妹。你表哥生得俊,這本錢夠啊。」圓圓的臉笑得有些春情蕩漾,
「那是,林明遠本來就生得極好。」姬憐憐一向內舉不避親,被她舉高最多次的,也只有林明遠這號人物了。「你不吃醋?」
姬憐憐深深看了馬車一眼,意味深遠地說:「醋字怎麼寫,我還真不會呢。」頓了下,她又笑:「何況,表哥有人喜歡,忌比被人僧惡好。希望他以後改邪歸正。娶個好嬌娘才好,」
這話說來坦蕩蕩,姬憐憐為此自傲不已,只覺一身舒坦得不得了。這做人,還真的要放得開。
所以說啊,人世間這種小情小愛,還真的很容易放手呢,她想。平日師姐妹哪有熱鬧她就往哪湊去,對能由她們嘴裡聽見一些只有書上才會出現的典故或者故事;聽久了,連她都能上口兩句,誰會認定她不識字?
那些故事最常出現的就是生死相許的對子佳人,愛恨糾葛如一出精采好戲,她與林明遠間完全比不上,所以放棄也快,這很合理的……是不?馬車停在酒樓前時,小雨還在下著,
在天罡派的安排下,青門井非直接入住天罡派,而是宿在酒樓裡,食宿費用都已打點好——趙靈娃連眼皮都沒有眨地接受。天罡派此次送了不少帖子,自然有分等級,如青門之流的只能住在酒樓!一如送帖人也並非天罡派的一流弟子。青門弟子一向看得開!飯能吃少,裹腹就好,卻不能貪多,要傷了腸胃,損的還是自身。
姬連下了馬車,姬憐憐連忙湊過去,經過正在打點的袁重時,他拾眼看她一眼。
這位袁師兄很愛愉看人,她已經無數次察覺了,但她當作沒有看見,一到馬車旁,林明遠已掀車簾要下地。
「我扶你一把吧?」姬憐憐一副大而化之,林明遠是個記仇的人,她絕對不希望兩人最終結局是成仇,至少,以後會不會再相見都難說了,何不留個好印象……普通印象也好啊。
反正她一向不要臉皮的,主動示好對她來說絕非難事。林明遠淡淡地看她被小雨淋得微濕的小臉一眼,伸出手搭上她的手,使勁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