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憐憐本是暗喜這人夠嘮三叨四,說不得還能等到陳師姐來呢,但她仍是一臉驚慌的模樣。二十年的臉了,她早習慣她面無表情也能被人看成可憐兮兮狀,她要再多流點恐懼,誰都不會有防心。
本來一切都照她的盤算進行,被吃點豆腐也就算了,反正……就這樣了,姬大夫不說出去誰會知道呢?但,當她越過淫賊的肩後,看見那逼近的身影,她短暫地目瞪口呆,甚至表情瞬間僵化了下,心驀地提得老高。
這是個傻子吧?他在幹什麼啊?
她目光立刻回到淫賊身上,一臉驚恐。
赤裸裸的劍刀就高舉在淫賊身後。
這淫賊終於察覺不對勁,一條狗怎會有這樣的喘息聲?他想要回頭,姬憐憐舌尖一抵,唇間露出小竹管。
噗嗤一聲。
細短的銀針沒入淫賊的頸間。
淫賊大叫一聲:「你做什麼……」手還沒碰到姬憐憐,就感到力從心,接著,—顆頭就飛了出去。
姬蓮傻眼了。
姬憐憐瞪大了眼。
鮮血濺了姬憐憐半身。
淫賊的身子被惡很很地踢倒了,路出他身後持劍的男人。
林明遠。
細碎的光芒,閃爍在流著鮮血的劍鋒之上。
夜風拂面而過,帶來濃重的血腥味。
林明遠還是先前那樣的狼狽,一身的塵土,雙手用力持著長劍,發紅的俊目從頭到尾連看那具無頭屍一眼都沒有,就這麼直直地瞪著姬憐憐。
姬憐憐被定在當場,被迫與他面對面。她脾氣頑固,抿拫唇地也與他對看,輸人不輸陣。要看就來啊!
姬蓮自血淋淋的一幕回過神後,張口欲言,但沒有人想起她。
狗兒聞到血腥味,開始騷動不安,對著斷頭的身子吠叫不斷。
「六黃,住口,沒事的……林公子,能不能麻煩你遮一下那具屍……沒人理會姬蓮沙啞的請求。
姬憐憐被點穴,但皮膚還是能感受到冷熱,尤其之前她太緊張,冷汗濕了背。如今涼風陣陣,她這一回神,才發現冷透了。
他還星瞪著她,卻開始掃過她沒有血色的小嘴跟顫動的身形。
突然間。他跨上幾步。
姬蓮是在林明遠斜後方的,從這角度看去。能看見這男人棄了劍,劍柄也是鮮紅的,他的手朝姬憐憐小臉抓去。姬蓮心裡大驚,啞聲叫道:f林公子,你想做什麼?住手!j就算這人是姬憐憐的表哥,卻是犯過事的。剛才從她面前走過時,她是親眼看見他一臉陰狼,那一劍俐落絕對不是初次殺人砍得出來的!誰知道林明遠是不是發瘋找下一個目標了?
下一刻,姬蓮覺得或許自己看錯了。
林明遠的手掌帶著紅色的液體,重重舉起,輕輕落在姬憐憐的臉上。
蹭去她小臉上別人的血滴。
「……就算我是個跛的,我也會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姬憐憐,你休想看不起我。」他狠聲道,她冰涼的臉頰,移到她唇瓣時,停頓一下。
「把嘴巴張開。」她看著他。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把我當那種下三濫的淫賊了嗎?」他怒聲道:「沒姿色的女人。我也不會自取其辱。把嘴張開。」姬憐憐惺惺地張開嘴。
林明遠取出含在她舌間的小竹管,垂著眼把玩半天。「這就是當日西門外你讓官差倒地的手法?就這小玩意你就想救人……吵死了!連主人都保護不了只會叫,要你做什麼?」狗叫聲實在擾人,他吹了一口竹管。
銀針沒入毛茸茸的狗身裡。「大黃!」姬蓮驚惶喊道。
不出一息,毛茸茸的大拘倒地呼呼大睡。
林明遠微地驚詫,真沒想到這迷藥的威力這麼強大,是防身的好東西。「姬大夫,沒事。」姬憐憐輕聲開口:「只是迷藥,睡一覺起來就沒事。」
林明遠眉頭一跳,回頭看向那衣衫有點凌亂的姬蓮。
她正仰躺在泥地上,直往這看來,一頭烏黑長髮垂地,掩去她幾分容顏,怎麼看都比姬憐憐美上三分,但他也是怎麼看怎麼認定這根本是一個男人。
「……你為了救一個男人,就這樣,讓別的男人隨便摸、隨便碰?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個女人?」他臉色冷緊,語氣輕輕低低的,咬緊牙關的。
姬憐憐沉默一會兒,忽然說道:「我知道京城的姑娘都包得緊緊的,連手背都不能教男人看見。有的姑娘還有面紗呢,我在京城都看見過的……」她看見林明遠明顯錯愕,改口道:「有什麼關係^就算被摸了,反正也沒多少人看見嘛。還有,姬大夫是女人,」
「你——」林明遠咬開切齒:「你非要讓我、非要讓我……」他一轉身,拐著走到姬蓮身邊。
姬蓮屏住氣息,「就為了這男人?嗯?」
姬憐憐見他彎下身,叫道:「林明遠。你做什麼?」
「你們都說他是女人,我偏認定他是男人.現在一揭,就知道是你被騙了還是我雙眼瞎了!你居然這樣為了他……」姬蓮臉色白了,「林公子,你不要胡來……」
「林明遠,萬一姬大夫真是女人呢?你這一揭,下場如何呢?你想娶一個你不喜歡的姑娘嗎?」
林明遠探向姬蓮的動作頓住,
這時,姬憐憐的穴道已有鬆軟,她往前晃動了下,凝著臉走過林明遠,蹲下來大刺刺地替姬蓮拉妥衣領,姬蓮一整個僵硬。
「好了,我替你看,姬大夫就是個姑娘家,你這樣執意說她是男的,要是讓人誤會了,你要她怎麼在青門待下去?」她頭也不回地說著,只朝姬蓮說道:「姬大夫,沒事的,」
「……嗯,多謝姬姑娘。」姬蓮沙啞道。姬憐憐確定姬蓮寸膚不露了,才不情原地轉向背後的男人。
「林明遠……」林明遠緊緊盯著她。
她垂目自他手裡取回竹管,見到他掌心還在流血,眼神恍惚了下,張口想要說什麼,
林明遠眼底抹過異光,晶後姬憐憐長歎口氣。
晶後姬憐憐長歎口氣。「林明遠……你這點小傷。疼嗎?」
「很疼,」她忽而一笑。
「這就是你跟我的不同啊。你難得受傷,容易大驚小檉,不像我,這種事,真的太常見了,」她拉開她男衫廣袖,露出先前他小心翼翼替她包好的傷布。
因為這一路的奔跑,她的傷口早已迸裂,紅色鮮血擴散在白笆的傷布上,她低頭說道:「看,因為已經習慣了。所以都不疼。這一路上你沒聽我喊聲疼吧?」她頗為驕傲地說。
不喊疼不喊痛,不是因為自尊,也不是覺得讓這個姓丟臉,而是好走路。在青山裡好走路,在人群裡好走路,在人生裡好走路。江湖人就是這樣,所以她也必須這樣,這就是她給由己的定位。只要她定位好,江湖也可以有一個安放她的位置,讓她不至於無所適從,讓她待得安安心
她抬眼對上林明遠漸漸失望的目光,心頭如針刺,但有更多的鬆口氣。其實,她是很羨慕林明遠的,他給自己找的定位,或許不為人所認同,可是他是攉奪的那一方;不像她,妥協再妥協……最後,她競然覺得,妥協後的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
就算她不識字,但她會讀人的眼神,林明遠此時眼底的情緒她一目瞭解。他一向就不是那個會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她對他既然沒有心思,他就會把曾說過的話全收回,感情也全收回…………感情是可以回收的,是吧?
姬憐憐是深信這一點的,因為她就是最好的例子啊。何況人落難時!是很容易想要依附身邊親近的人,在那時感情會暴增數倍,卻不耐久,不如長長久久點滴而生的情感……林明遠不會是例外的,
她以前曾聽師姐妹夜裡唸書描述大千故事,裡頭有那麼一句話:君既無心我便休,完全可以套用在林明遠身上,他就是那樣的人。
或許,有些絕情事提一次就夠了,姬憐憐想道,彼此心知肚明,就這樣淡淡的淡化,其實……是最好的了。
她走到無頭屍的那一頭,琢磨良久,轉頭問著姬蓮:「姬大夫,他對你也是點穴嗎?」
此時姬蓮已稍稍能活絡彈動了。她狼狽地走到姬憐憐身邊,一見那具無頭屍,想著此人一炷香前還活著……她臉色難看。
「是點穴沒錯,我回藥廬時發現他,我本以為我悄聲無息地尾隨,哪知他根本是誘我到這種偏僻的地方,」
「好怪,我記得採花郎夏君一貫用的是迷藥,怎麼來到我們這裡卻成了點穴?」姬憐憐納悶,
「是啊,這也是我覺得奇檉的地方……」姬憐憐抱著頭悶想,突然間,她轉向林明遠,揮揮手,
「你離遠一點,這不是你該看的。」姬蓮一臉妙,人是這位林公子殺的,她居然還說不是他該看的?姬憐憐想到一事,湊到林明遠面前,輕聲問道:「表哥,這人就當是我殺的,好不好?」
林明遠面色淡漠,但雙目仍微微赤紅,聽見她說這話時,眼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