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遠臉都黑了,這粗鄙的女人!他嗤道:「我偏不說。等你學會識字,你才配知道。」
「哦,好,我很期待呢。」她本身並不是好奇心非常強烈的人,就隨便敷衍他一下吧。反正他遲早是要離開的。
而且這個秘密鐵定與她無緣,因為……
識字?下輩子吧。
第5章(1)
「嗯。」姬憐憐猛地張開眼。
屋樑,蝕光,以及楊邊的人影立刻鑽入她的視線。
「姬憐憐!」
不是深淵。她鬆了口氣,蓿向站在楊邊的林明遠。
「你……三更半夜看著我睡覺做什麼?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好不好!」她沙啞問著。
林明遠面無表情,跛著腳轉去倒了杯水給她,「你做惡夢?」
「沒有啊……」她坐起來,喝了一口,立刻打了個冷顫。
「好冰。」
「半夜哪來的熱水。」他皺起屆,伸出手要摸她的額,卻發現她避開。
「你做什麼惡夢都是冷汗?水別喝了。去換件衣服。」
姬憐憐這才發現自己冷颼颼,汗流浹背,她哀叫一聲,捂著臉。
「不會吧……我沒衣服換了!」
這幾日天氣濕冷,衣服不易干,她身上這一件是打算穿上三五日撐了撐的,若在去年此時,林明遠還沒出現,她直接脫了衣躲在棉被裡就好了……救人果然是要量力而為的,
穿著濕衣她不怕,就怕又得風寒,萬一其他師姐起疑就不好了……她心不在焉地看著林明遠一拐拐地去翻找什麼,又走了回來,有點粗的男衣落在她懷裡。
她定睛一看,是入青門前她替他買的幾件成衣,雖是粗布所制,但這錢也是讓她花得好生肉疼。
「先換上這件吧。」林明遠淡聲說著,撇開眼一會兒又繞回來。
「反正江湖人不拘小節,以前我睡過有些江湖女俠還愛女扮男裝,沒什麼大不了的,去換,免得染上風寒又要叫那姓姬的來蓿你。」
看來她這表面對姬大夫成見很深,她胡思亂想著,應了一聲,拿著衣服就往角落的布簾後鑽去。
她迅速換上後,發現這件深藍男衣是她怕山上冷,他捱不住時多加的一件,她還特地選質料略厚的……她站在那裡,心裡有點異樣,林明遠在關心她嗎?現在關心她……是不是太晚了點?
她掀開布簾時,林明遠就坐在楊上垂目思索著,安安靜靜的模樣讓她不由得多看兩眼。
他察覺她的視線,抬頭一看,微地一愣,笑道:「姬憐憐,就算你換上一身男裝,怎麼看還是個女人啊。」
姬憐憐也頗覺遺憾。
「我就這臉,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原來你也知道你這張臉……」他轉開臉,隨意拿過她今晚練的字,轉了話題。
「你看,只要認真學,不就識字了嗎?這三字經你寫得很好,」姬憐憐嗯了一聲,諂媚道:「是你教得好,這字也是臨蓽你的字帖。林明遠,以前是我貪懶不好學,現在我都努力學了。你千萬別把我不識字的秘密說出去。」
他沒抬頭。
「你都在識字了,不識字的秘密已經不存在了,你怕什麼……姬憐憐,你這字仿得真,要不是我親眼見你每日習字,我真以為這是我寫的,對了,你做什麼惡夢?」
「……也沒什麼……」
「你吵到我不能睡,你知道嗎?」
姬憐憐見他還是反覆看著她寫的字,心想沒有得到答案,或許他會坐在這裡一直看下去。
「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夢見我一直掉進沒有底的洞裡……」
他終於抬起眼看她。
姬憐憐嚴陣以待。
看了半天,她發現他似乎沒有看穿她的秘密,暗鬆口氣,待要張口說話,又見他低頭看著她寫的字。
她寫的字……真這麼吸引人?是他自戀吧?
「我小時候也做過同樣的夢,」他道:「一直往下掉,沒有人拉我一把。這個夢做了好幾年,直到我終於有機會改姓林,知道由己有了未來,才不再有這夢。姬憐憐,你心裡有事?」
「……可能是因為……我擔心你的事吧。」她找了個理由。
「擔心我嗎?我是沒法回京了,也不可能官復原職。在大家族裡為師,是我最好的結局……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一點也不擔心。只要他一離開青門,她就能守住秘密,她擔心的是被他發現,所以,他能早離開是最好。
林明遠收起她寫的字紙,又拾起眼看著她。
「你過來。」
姬憐憐湊過去。
他忽然笑了。在燭光下,他笑得略為明亮。
「姬憐憐,你表情,真像小貓……」
她連眼也不眨地。
他彷彿驚覺自己說漏了什麼,順看再道:「像小狗啊……小豬啊……」
「你見過豬?」她很深沉地問,深深地看著他。
「在被接進大家族前,我養過豬,怎會沒見過呢?」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沒想到吧,我林明遠明明就是個讀書的枓子,為了圖溫飽,得替人放羊餵豬。我的三字經,就是在學舍外頭愉學會的。姬憐憐,其實我最氣的,不是你姓姬,而是你姓姬卻不知好好利用,瞧,你幼年就可以好好讀透三字經,但一直擱在那裡偷懶,你要我怎麼不氣不惱?」雖說氣惱,但此刻他臉色平靜,甚至帶點恍惚的溫柔。
「姬憐憐,你好好學,我沒要你讀遍四書五經,但基本的一定要有,等你都會了。我就……」
「我會努力的。」她保證。
他滿意地笑了笑,輕輕摸了下她涼涼的小手,又迅速收回。尋思片刻,他忽然一跛跛地走回他的床。
姬憐憐鬆了口氣。
他在那頭鼓搗著,姬憐憐對要上榻睡個回籠覺,又聽見他說道:「你過來。」
姬憐憐瞬間小臉變苦瓜。她懷疑林明遠發現了她不為人知的個性,人家待她凶她也凶回去,人家要是好聲好氣,她還真的不好意思發火呢。
算了。反正他就要回大家族了,再給他折騰一下不打緊;想著,她慢慢踱過去。
林明遠拍拍床,吸引她的視線,這床中間有著枕頭為界,林明遠這一次仍然沒有看向她。
「你這樣子也不是辦法,哪有人剛睡醒手腳還是涼的?你不是說我身子暖嗎?我讓一半床給你吧……」
「我看起來……」很像傻子嗎?姬憐憐正要續說下去,他像是早知她會說什麼,立刻瞪向她。
「你以為我有邪念?我是這種人麼?要不是看在你老得風寒的份上,我會這樣犧牲跟你共睡一床?你不是說老做掉落深淵的惡夢嗎?我就在旁,一聽你夢囈,便拉你一把。只要有人拉你一把,以後你就不會再做這種夢了。」
她臉色古怪。
「林明遠,我在夢裡到底說了什麼?」
他挑起眉。
「你說,拉我。」其實她嘴巴密實得很,明明是惡夢,仍在夢裡咬緊牙兒不露一絲口風,可見這夢真的嚇壞她。她在怕什麼?他實在不明白,現在她習字習得連他都讚歎,還在怕什麼?
他拉住她,隨即又放手。
「看,我很暖吧。」
她果然動容。
他又撇開視線,含蓄地低聲說道:「如果真遇見心儀女子,我可不會隨便胡來,洞房花燭夜對新娘子來說意義非凡……」他一頓,因為瞟到姬憐憐忙著抱她的棉被上床。
他一時無語。
「反正不說出去就不會有人知道。表哥,多謝,我睡外頭?」
「……隨你。姬憐憐,你……你……」
「嗯?」她跟著上床。
他挪開位子,往床裡頭靠去,他咬牙,將心裡話說了出來:「我可不管你以前如何,將來你不許再來什麼沒人知道就去做,這是什麼心態啊!姑娘家怎能如此。」
「嗯嗯,」她自袖裡抽出一本書,笑咪咪地遞給他。
「表哥,我學識字很認真的,給點獎賞吧。」
他狐疑地接過那本書,一看書目就是一愣。這書名,跟在書屋時其他青門人借的書大同小異,都是什麼孤狸精與書生的故事;他再瞟向姬憐憐興致勃勃,沒有半分的諷刺。
他目光略略流連在她的小臉上,那身深色男衣讓她康納來太過我見猶憐,令他不敢直看……他故作無事地又轉開眼。
恍恍惚惚地,他翻過第一頁,說了大致的內容。然後他聽見她道:「不不,不是要你說這書在講什麼,是要你一句一句念給我聽。」
他嗯了一聲。沒細想太多,一句一句開始念著,心裡卻不由自主想著「她是對任何人沒防心還是太相信他」,又轉念「她是仗著自己手腳靈活,所以認為危急時可以壓制任何一個男人?她不能有這念,將來肯定會吃到苦頭,有機會得與她說一說」,接著他再想「他的紅顏知己個個是美人,怎麼現在他一點也想不起來她們的長相?紅顏知己?他從不當她們是盤菜,正如他落難時她們立即依附其他男人,這世上也只有姬憐憐這傻子會不離不棄,如果在他富貴時姬憐憐就出現有多好。他定會、定會……」,許多念頭同時模糊地交錯,最後,一個念頭猛然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