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講多少遍了,不准動我的臉,我以後還靠它吃飯。」推開臉上的大腳丫,揮了揮灰塵,由牛仔褲後方口袋摸出小鏡子左右審視一番!嗯,很好,依然舉世無雙地俊美。
嗯——
受不了,一天到晚顧影自憐,淨乾娘兒們行徑,還隨身攜帶小鏡子咧!沒見過比他更愛美的男人。
「你想當小白臉讓人包養?」就知道!除了出賣靈肉的生涯,再也沒有更適合這禽獸的行業了,工作還兼顧個人興趣!
「可不是,多美好的遠景。」小顧皮笑肉不笑。那時他大概也被老大打死了!
「你再作踐自己,小心老大不用你!」
「……」明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不怕父母、不怕條子,更不怕進感化院,這輩子唯一怕的就是最崇拜的老大對他看破失望。死阿國,偏挑他的痛處戳。
「還說我,你的英文咧?不會又要被當了吧?老大前天還在問你今年到底畢不畢得了業,他不想七老八十才拄著枴杖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互挖牆腳。
兩方各自靜默,相顧無言,幾乎流下感傷的男兒千行淚。
「所以老大是不是一天到晚煩我們的事,才會沒心思交女朋友?」上學期好像又不小心被當掉一種國父思想……很懂得自我反省的腦殘國陷入低潮,努力傷春悲秋扮憂鬱。
「咦?會嗎?」啊!上個月沾到街頭混混的女人,人家上門找麻煩,害得老大為他幹了一架……」第二尾憂鬱小生捧著自認為無敵完美的左半邊臉,也開始邁入懺悔之路。
「決定了,我要發憤圖強,國文,我來了!管他是一根腿、一條橋還是一頭人,反正孔子、孟子、老萊子,我來了!」朝空中揮拳,無比豪情壯志地宣告。
是老子,老萊子是綵衣娛親的。小顧忍住再度糾正的衝動。
「好!我也甩掉上個禮拜剛釣上的編號一百零七號女友,和一百零八號男友,開始修身養性,讓老大把心思空出來思考他的終身大事!」他們再不爭氣些,萬一老大出家當和尚,罪過可得他們背。
老大,你也要爭氣點,我們想要一個大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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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前,關梓齊順道多繞了條街,前往某間座落於黃金地段的知名律師事務所,停紅燈之餘,抽空撥了通電話,知會一聲。
穿梭車陣中,原需半個小時的車程,關梓齊只用了十五分鐘便到達目的地。
他站在門邊,輕敲了兩下半啟的門。「在忙嗎?二哥。」
關梓群掃了桌上的電子鐘一眼,比預計的時間早上十多分鐘。「又飆車?」
關梓齊攤攤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坐。我讓助理泡杯咖啡。」
「不了,我晚點要回雲林一趟,大哥婚期訂得很趕,很多事情需要籌備。」
「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記得說一聲。」一目十行閱覽委託的case資料,頭也沒抬。
「目前還OK,不過媽說,下個禮拜天得回去一趟。」靜默片刻,注視忙碌中的兄長。「你要是抽不開身,我跟大哥講一下。」
「不用了,我會回去,還有品婕。」
見他不吭聲,關梓群停下手邊的工作,由文件中仰首。「這麼排斥她?」
「我沒說。」語調硬邦邦的。
他是沒說,但是那股互斥意味,再沒神經的人都能感受到,只要有品婕在的地方,他一定無法久留,他不知道這兩個人到底有什麼過節,但梓齊真的無法和她和平共處,他觀察過好一陣子了,那種水火不容的對立,不是玩假的。
「別這樣,好歹你將來得喊她一聲二嫂,有什麼事,看在二哥的面子,別和她計較。」
關梓齊一頓。「你是認真的?」結婚?他們已經討論到這麼長遠的未來了嗎?
關梓群失笑。「我和她本來就不是會玩愛情遊戲的人,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從一開始就很認真,不是玩玩而已的那種,他們都有共識。
大學時代相識至今,整整十年,開始是學長、學妹關係,畢業後是朋友關係,緣分使然在同一處工作時成了同事關係,於是最後的三年成了男女朋友關係。
那是極自然而然的事,他們都太熟悉彼此,也考量到對方的性情、思想還有人生觀,認真地確認對方是能陪自己走完一生的人。
「再說,我們年紀也不小了,結婚是早晚的事。」
「是嗎……」關梓齊垂眸,不知在思索什麼。
說性情、說人生觀,實事求是,很「關梓群式」的回答風格。
不該太意外的,畢竟這人是叫六法全書,不叫羅曼史小說,實在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那麼,愛呢?」同樣一所大學、同樣的職業,但是習慣並不等同於愛情。
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問,關梓群訝然失笑,答得毫不猶豫。「我當然愛她。」
沒有好感,怎麼會一交往就是三年,他是成年人了,有沒有愛情,自認還分得出。
凝視他沉默不語的神情,關梓群輕歎。「我不要求你接受她,但最起碼別一見面就和她吵。品婕其實是個不錯的女孩子,聰明、獨立、有主見,你要是用心去觀察,也會喜歡她的。」
關梓齊繃著臉,冷言道:「她好不好關我什麼事?女朋友是你的,你高興就好了,管我喜不喜歡!」
轉身扭開門把,差點與迎面而來的曹品婕撞成一團。
動作迅速地抓住她敲門幾乎敲到他胸前的手,皺眉甩開,迅速退避,然後頭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幹麼?她是瘟疫呀?
冷冷瞪了遠去的身影一眼,甩上門板。
這一來一往,關梓群看在眼裡,歎上一口氣。
算他白費唇舌,這兩個人要和平共處,簡直比母豬飛天還難。
梓齊的厭斥那麼明顯,品婕又是自尊心強的人,難怪惡性循環,心結一日比一日更深。
只是,他真的不懂,品婕到底是怎麼得罪人的?她並不是那種會無理取鬧的女人,她很講道理,更正確地說,就是太理智、太講理了,凡事就事論事,連對自己的男朋友也不會耍賴、任性、小小刁難什麼的。
有時吵完架,冷靜下來後會自己反省,是她的過錯絕不推諉,主動前來道歉。在她的觀念裡,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男人該遷就女人的道理,他從來都不需要去應付女人的鑽牛角尖和情緒化,永遠體諒、懂事又包容,他想,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友當得比他更輕鬆快活了。
但是,梓齊也不是那種小心眼會去和女人計較的人,更別提無故排斥一個人了,有什麼天大的恩怨過節,會讓他厭惡到一見面就不給好臉色?
他很好奇,真的非常、非常地好奇!
「哪有為什麼?他是我見過最沒風度的男人。」等到曹品婕回答,他才發現自己不經意問了出口。
「沒風度?妳說梓齊?」頭一回聽到有人這麼形容他家四弟,關梓群錯愕地回不了神。
「廢話,不是他還有誰?」就為了一盒芋頭酥!喔,好吧,可能還加上第二回相遇時小小誤會了他一下,但是第三回合,她是真的有心要道謝,化干戈為玉帛了,誰知他每回一見面就不給好臉色,不過就一點小誤會而已,需要記恨這麼深、這麼久嗎?
這不是沒風度是什麼?
她知道自己或許不怎麼討人喜歡,但他也不必如此大剌剌地表現出來,明擺著「妳很礙眼,請離我遠一點,少來惹我」的態度,一點都不曉得要遮掩,他不知道這是很失禮的一件事嗎?
她再怎麼好脾氣,也會被惹毛!
既然他們看彼此都不順眼,那正好,也不必費事去維持什麼天下太平的虛偽調調,大家識相點,井水不犯河水!
「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關梓群無法反駁女友的指控,因為梓齊在這件事的表現上,真的很沒風度,但——他明明就不是那樣的人,所以才說很怪呀!可怪在哪裡,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隱隱約約,似乎有個癥結點等他深入探索,只是一時之間,還接不上那個思緒斷層……
「梓齊……真的沒妳想的那麼糟糕……」他無力地申辯,就像垂死之人,死撐住那最後一口氣。
「嗯哼?試舉例說明之。」事實勝於雄辯,法律是講求證據的,關先生,你的呈堂證供很薄弱。
「好吧,我承認他國、高中時有過一段叛逆期,蹺課、抽煙、喝酒、飆車、打群架,什麼都學會了,讓我爸媽很操心,但是玩過一段時間,大概自己也倦了吧,覺得沒意思了,最後一次被我爸的家法狠狠教訓過後,突然發憤圖強,拿起課本讀書。」
「這是什麼戲碼?浪子回頭金不換嗎?」目前為止,真的聽不出一丁點「他很不錯」的跡象。
「梓齊很倔強,他想做、不想做的事,誰都不能勉強,就算那段荒唐歲月幾次被我爸打得半死也一樣。他有自己的想法,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他說要讀書,就真的是全力以赴,從此之後再也沒見他抽過煙、喝過酒,狐群狗黨斷得乾乾淨淨,當年聯考,以妳無法想像的高分上榜,但卻放棄了一流大學,反而對那些機械零件感興趣,選擇去讀技術學院,因為他覺得,書永遠讀不完,而他學歷拿得再高還是這樣,他只走他想走的路,吸取他想吸取的知識。我爸對他也沒有更多要求,只要他別機械玩到去販賣槍枝,他完全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