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狠,真的好狠,說走就走……」捶著他的心口,她想到追到官道這一路上漆黑一片,偶爾遇見些風吹草動便把自己嚇得半死,甚至走沒幾步便不住跌倒,這種種的委屈與堅持,竟換來他這般冷酷無情的對待,不禁怨起自己的愚蠢!
她的失聲大哭,讓滕罡心疼不已,卻也有些手足無措,僅能讓她發洩心裡的怒氣。然而他離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看見你順利醒來,我就放心了。」他也就是相信她會醒來,所以才會選擇不出口而別。
她睡足了一天一夜,在她昏沉未醒之際,他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的睡顏,久到他希望光陰可以再過得更慢些,為他停留腳步。
他見她還見得不夠多,不夠多到一解他未來的相思之苦。
「你放心?這樣就放心了?」他平靜得像是在說客套話,兩人間的距離變得好遙遠、好遙遠。「要是我死在那,你也不會知道!」她為何會該死的激動不已,不像他那樣鎮定?
她就是孩子氣,才會誤以為他對她好是真心的,可眼前呢,他是怎麼對她的?縱然這麼想,但蔣奾兒仍舊拔除不了心裡因他而滋長的情愫。
「別詛咒自己。」他想抹去她面頰上的淚痕,卻強忍這股衝動,不敢妄動。
「我就算死了,你會難過嗎?」蔣奾兒哭得臉紅脖子粗,毫無形象可言,反正他都不當她是一回事了,醜死、蠢死,又有何差別?「你才不會!你才不會這樣覺得!」
儘管她在他面前哭得淅瀝嘩啦,縱然她狼狽到毫無半點可愛可言,但對滕罡來說,她依舊甜美得讓他很想擁抱。
到底,他也是動了心,無法全身而退。
滕罡伸手輕輕擁著她,直到那當下,蔣奾兒抱著他再度激動地哭出聲來,儘管她話說得很狠,就算她真的氣到昏頭,可是無論如何,她就是不願與他分開。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活得更平安自在些。」
滕罡太瞭解衛泱那個男人了,他現實到簡直毫無仁慈可言,他要的就是她的能力,自己怎能坐視不管。
衛泱既然要做,便沒有什麼事辦不到,他操縱一個人的性命,就如同捏死螻蟻般輕易。
勝罡沒忘記她說過,蔣家人無論造出神器或是兵刃,全都以性命相抵。
他見過蔣奾兒為了修復這把青鋼刀,差點命喪於此。她要是替衛泱造了神器,還有命可活嗎?
想起她當時的模樣,滕罡心底餘悸猶存。她今日要是跟他回去,有沒有命活,他完全沒有把握!
畢竟衛泱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六神威名顯赫立於天朝,正因為衛泱的心狠絕情。一旦那男人誓言要做的,便絕不善罷甘休。所以天朝子民懼六神,在於殘酷的殺戮;天朝皇族畏六神,在於狠絕的手段。
因此,曾有一度皇族欲將六神逼進死胡同裡,為的就是要滅衛泱的氣焰,可惜到了最後,天朝的氣數仍需要六神來維繫。
如同衛泱說的:天朝盛,六神生;天朝衰,六神強;天朝若死,六神落葬地。滕罡明白自己身處何境,此刻他步步如履薄冰,並非想要逃脫,就能得償所願。
「如果你不在我身邊,誰來幫我趕走那些處心積慮想得到我的人?」蔣奾兒啞聲說道,那哭花的小臉,非常的不文雅。
「這些年,你不也是這樣走下來?」
她看起來真的像沒有半點工夫的三腳貓,縱使見過她的本事以後,滕罡也不認為她能有什麼厲害的作為。
是的,在他的眼中,蔣奾兒應該是那個什麼都不會做,也做不了半點大事的小丫頭!她理應開開心心過日子,有米便食,有菜便吃,高興時睡到日上三竿,不歡喜時,哭鬧個幾聲過過癮。
滕罡發自內心的希望,她能回到當初未遇見自己時的那個模樣。
這個世道中,有本事的人,若不是為他人強出頭,要不便是為了爭奪不值錢的面子而逞能,這樣的日子能有多痛快、又能有多開心?
就是因為他正踩著這條路子,才不願意她跟自己回京城。
蔣奾兒兩手捶著他,話聲顯得支離破碎。「可是我好孤單、好寂寞!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從以前到現在,他也是獨自一人。
「好不容易有人陪了,有人肯聽我說話了,有人陪我哭、陪我笑,可是那個人卻不要我了!」蔣奾兒扯著他的袖口猛掉淚。
她不想再回到無人可以依靠的過去,就算她說過要他交出自己,那也僅是像小孩子胡鬧時說的話,他若是不喜歡聽,她以後不說便是。
「奾兒,你聽我說,你若是跟我一道走,到了貴風茶樓你便再也沒有選擇。」她反抗不了衛泱的。「衛泱他要你,就是看中你的能力。今日你要是造不出神器,他要你何用?」
「他要造,我便造!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她用力抹掉滿臉的淚水,只要兩人在一塊,她什麼都好。「我再到爹爹的墳前,和他說了便是。衛泱要我造神器,那就做啊!」
「可是造那該死的神器會要了你的命!」他大吼,蔣家的命運她不當一回事無所謂,但她寶貴的性命呢,她何須為了天朝犧牲?
天朝給了她什麼樣的日子過?她窮得連一頓飯都吃不好、餵不飽!
滕罡的咆哮,讓蔣奾兒止了哭泣,她傻愣愣看著他,意外見到他眼底的怒意。那是她這段日子以來,頭一回見他勃然大怒。
「我不要你為了天朝喪命!」
那什麼狗屁的鬼傳聞,他也管不了回貴風茶樓衛泱要拿他怎麼辦,他不要蔣奾兒無端為此送命,任誰也說不准造了神器,天朝便能永盛保安。
滕罡痛苦地說:「我見過青鋼刀食你血氣的時候,那時我又驚又怕,深怕有個萬一,我便得下黃泉尋你了。」
再一次,他怕自己承受不了。與其這樣,不如他睜隻眼閉只眼,回貴風茶樓聽候衛泱的懲戒,最多他被逐出六神陣,要不,就是賠上一條命。
他孑然一身,時時刻刻做好面對死亡的準備,嚥下最後一口氣,合上眼也不是什麼難事,反正十八年後,又是一條英雄好漢。
「寂寞,是可以忍耐的。分離,不表示永遠都不見面。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能在哪裡碰面,說上幾句想念與寒暄。」抹掉她臉上的淚痕,滕罡說得平心靜氣。
「滕罡,我不要!讓我跟著你一道走。」她不要未來充滿了牽掛,她要時時見他、刻刻黏他,有路一塊走、有事一起扛。
「聽我的勸,到此為止。我知道老師傅是個好人,他允諾我會好好照看你,只要你今後不再同人說你姓蔣,便可以和其他人一樣過著落地生根的生活。」
他會帶著六神已擒拿蔣氏遺孤的傳言繼續回到貴風茶樓,為她擋去一切風雨。他相信礙於六神的威名,再蠢蠢欲動的人也不敢有明目張瞻的舉動。
他的說法,讓蔣奾兒沉默了。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像是再也不願帶著她,也不想再有她陪伴。
滕罡將她轉過身,按住她的肩頭,輕輕推著她回去。「回去吧,今晚以後,你不再姓蔣,蔣氏遺孤已經被六神帶走,並且永不回頭。」
蔣奾兒暗自垂淚,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不要我的!」她喊著,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以後哪天狹路相逢,我不認你!絕不認你!」她悲傷地喊,控訴他的絕情。
滕罡靜靜地聽著她話裡那份不甘願的哀愁,心底其實比誰都還要激動,然而他卻強裝成置若罔聞的模樣。
看著她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在那一瞬間,滕罡有股衝動想衝過去擁抱她。
當兩人依依不捨,難以掩飾彼此心底的傷痛時,突然夜色裡高高竄起熊熊的火光,並且直衝雲霄。
一夕之間,祝融肆虐。
滕罡見烈焰沖天,那方向是老師傅居住的茅舍方向。看那火勢猛烈的程度,幾乎是整座村落都遭到烈火吞噬。
一把火,燒光他心底所有期盼她永保安康的冀望。
蔣奾兒呆滯地看著遠方的火光,方纔還與自己說說笑笑的老師傅,如今卻身陷火海脫不了身。
「不要,不要……」她木然地向前走去,天生異能讓她耳裡依稀聽到老師傅的求救聲。「沒這回事,一切都好好的……」她不要成為這場烈焰之中的罪魁禍首!
萬不得已,滕罡自身後一把抱住了她,掌心傳來她的恐懼情緒。
「回不去了,已經回不去了……」蔣奾兒顫抖著身子,她的存在究竟成了什麼了?「滕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第九章
「給我追!不准跑!」
暴躁如雷的吼聲,在紛紛擾擾的街市中響起。
一群人目露凶光,手裡握著亮晃晃大刀,拚命追趕前方一高一矮兩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