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門緩緩開啟,入目的是一片不甚明亮的暗黑,快壽終正寢的小燈搖搖晃晃,照出一條三人寬、兩人高的狹小通道,長得幾乎看不到盡頭。
即使被解除職務,安雅和卓文音仍本能的走在最前頭,預防攻擊事件發生,而方緹亞則被薩塞爾摟在懷裡,墊後。
光線慢慢地透進來,吵雜的人聲也越來越近,一陣陣奇怪的味道飄進甬道,四人同時擰起眉頭,只是只有一人的表情和其他三人不同。
咦?這是……這是……
驟地,方緹亞推開安雅和卓文音,拔腿狂奔,無視檢查站的柵欄就在眼前,沒有身份的她猶如幽靈人口,輕鬆地一躍,讓身後的三人驚恐地以為她會被防止罪犯脫逃的雷射光擊倒在地。
「老闆,我要一串烤魷魚,還有鹽烤鮪魚肚和魚下巴,醬料多一點,辣死我沒關係,我要很多的香料和海苔,再給我一盤生烤海螺,原汁原味不要醬……」
第九章
「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
髒亂,吵雜,惡臭的氣味隱隱傳來,一身邋遢的小孩像遊魂一般地晃過來、晃過去,陰暗的角落蜷縮快餓死的乞丐,骨瘦如柴地啃著自己的手指。
搖搖欲墜的招牌相當破舊,只用一根細鐵絲勾著,什麼時候會掉下來沒人知曉,就算砸死了人也沒人理會,這裡本來就是罪惡的深淵,無法可管。
狹長的巷道沒有交通工具可通行,只能用步行,這頭的人和那頭的人擦身而過,有可能錢包沒了,或是身上多了一個血窟窿,連命都搞丟了。
墮落的城市,使人沉淪的犯罪天堂,到處充斥著小偷、扒手、盜賊、穿著俗艷的妓女裸著上半身,抖動著巨乳招呼來往的男人。
為了生存,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一群被文明社會遺忘的罪犯,他們在這裡創造了屬於他們的世界,而且非常歡迎同類加入。
因為有肥羊可宰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的莽撞會害你丟了性命,你的禮貌、你的耐性呢?你不能一直這麼任性,我行我素的教人擔心,檢查站的設置是為了檢查來者的身份,未經同意而擅闖,輕者被擊暈,重者是當場射殺……」
是的,媽,我都聽清楚了,你就歇會兒,喝口茶,稍微喘口氣,別再嘮嘮叨叨地念個不停,我的耳朵都快長繭了,饒了我吧!我知道錯了。
「……在這裡,道德秩序是不存在的,也沒有保安官維持治安,燒殺擄掠是常有的事,你不要以為別人會跟你講道理,他們要的是你的肉體,毫無任何人情可講……」
我懂了,媽,以後我一定天黑不出門,見人就閃,見狗就跑,看見陌生人走近絕對立刻走開,關窗鎖門,不讓自己的影子被月光照到。
「還有,不要隨便和人搭訕,好像跟人家很熟的樣子,你曉不曉得笑臉之後是一把刀,良心在這裡比垃圾還不值錢,他們可以為了一顆糖把你賣了……」
媽,你累了吧!快兩個小時了耶!不會口渴嗎?你是念上癮了,還是天賦異稟,能如黃河之水滔滔而來,不怕扭傷了舌頭。
「……你先前的行為太不可取了,簡直拿生命開玩笑,凡事要先三思而後行,不要一時興起就……」忍耐的頓了一下。「御首,你可以不要再餵她吃東西嗎?她已經吃了過量的食物。」
也被念的男人揚眉一挑,眼神顯得慵懶閒適,輕輕一瞟,少了厲色的黑眸仍威儀十足,似在問:連我也敢管,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嗎?
手上一輕,薩塞爾低視兩手捉滿食物的女人,輕輕地低笑,吻著她滿嘴油膩的小口,絲毫不以為意,她想吃就讓她吃,有何不可呢!反正他又不是買不起。
中繼站是唯一使用貨幣的區域,他們自行印製紙鈔,也僅限於這區可以自由買賣,發行的貨幣一離此地便成了廢紙,一點價值也沒有。
不過在這裡購物,用手腕內側的身份識別晶片也行,只要在海底銀行的存款足夠,什麼東西都能買,包含這一區最美的女人。
但他們更喜歡金子、鑽石這類的值錢玩意,它們在黑市的價錢高得令人咋舌,若沒點財力的人還真買不起,只能用搶的。
「御首,這東西看起來很髒……很不衛生,吃進肚子裡真的沒關係嗎?萬一生病了……」多划不來。
「安雅。」薩塞爾聲音很輕,卻讓人不能輕忽。
「是,御首。」安雅立即挺直上身,一如她的身份——軍人。
他笑著,但不是對她。「不必太嚴肅,放輕鬆點,我們並非在橘城,你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我沒辦法放輕鬆,我們是在犯罪中心而非度假中心,我真的很為緹亞小姐擔心。」她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率性而為,讓人很難放心。
那一句度假中心,讓正在吃龍蝦肉的方緹亞噗哧笑出聲,噴得薩塞爾胸前全是肉屑,在安雅不贊同的眼神下,她才稍微收斂,一縮脖子表示懺悔。
「無妨,有我們看著她,不會出什麼大亂子。」頂多被她嚇出一身冷汗。
當他看到她跳過檢查站的欄杆,他差點停止心跳,想衝過去撲倒她,在他三番兩次費盡心力救回她,若死在這種地方未免太諷刺了。
但是他及時想到她並非本世紀的人,不像他們一出生便植入晶片,對檢查站內的識別儀器來說,她根本不算是個人,自然也沒有掃瞄的必要,當是飛禽走獸般放行,他才緩了腳步。
不過,她的行為也太冒險了,為了吃竟然不顧一切,因此他才未禁止安雅的疲勞轟炸,希望給她一個驚惕,日後不會再有類似的舉動發生。
「御首,你太寵她了。」寵得無法無天,把她原本的小膽養大了十倍。
「寵女人是男人的天職。」
「誰說的?」她怎麼沒聽過。
「她。」他指向吃吃偷笑的女人。
「你相信?」她一臉懷疑。
「我看過她的書。」言以蔽之。
「……」安雅無言以對。
笑得十分開心的方緹亞非常佩服自己那麼早就有獨到的遠見,沒想到自己的小說會流傳三百多年,成為經典名著,幸好著墨男主角如何偏寵女主角的橋段偏多,瞧!這不是派上用場了。
「古人」的話一定要聽,這些全是至理名言,句句千金不換,堪為後世子孫的傳家寶典。
誰敢說羅曼史小說不是正統,百年後的流行趨勢誰能預測,有人說楊貴妃的圓潤美才是絕世,有人偏愛纖足掌中舞的趙飛燕,環肥燕瘦各有所愛。
「安雅,我正打算寫一本書,等寫好了送給你看。」奇文共賞,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
「不用。」她當下沒二話地拒絕。
「不必跟我客氣,我們是什麼交情嘛!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她現在滿腦子文章,不寫不快。
「無福消受,還有,一句話,不行。」安雅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大概只有瞭解方緹亞個性的人才明白。
「喂!這就過份了,我什麼都還沒說,你怎麼先打回票給我?太不夠意思,我們是不是朋友?!」她企圖以朋友的關係逼她就範。
「不是。」安雅很乾脆,直接倒給她一桶冷水。
「你敢說我們不是朋友?」兩眼一橫,方緹亞眉豎得奇高,好像這樣會比較有威嚴。
「對,我是你的保母,很苦命的那一種,而且,常被你不經大腦的行為給嚇到休克。」她斜眼一瞟,說出眾所皆知的事實。
聽她偶發的怨言,朗目低垂的薩塞爾微勾起唇畔。
乾笑地一縮頸,方緹亞的理直氣壯頓時無力。「安雅,老待在旅舍很悶耶!」
「絕對比出去讓人砍有趣,是誰為了追一個賣什麼熱狗的攤子,差點被人一刀削過頸皮?」圓圓胖胖的一根,哪是熱的狗肉,她分明被騙了還吃得津津有味。
「呃,好像是我。」她一臉「我就是賊」,早就她認罪了嘛!
「還有誰在幫忙追小偷時,自己的金鏈子也被偷了。」沒見過比她更遲鈍的正義使者。
「還是我。」這次她的聲音有些沮喪,微帶一絲沒人同情的怨懟。
「那個誰信誓旦旦絕不多管閒事,結果一見四個大漢想強暴一名小女孩,居然跑過去踹人家一腳,還叫人家有膽來強暴她……」她根本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
「好啦!好啦!別再舉例說明了,都是我的愚昧造成各位的疲於奔命,我在這裡向各位賠不是,下次我再不聽勸告胡作非為,你們就放我自生自滅,自食惡果,反正我活著也是浪費食物……」
方緹亞原本只是想阻止安雅提起自己曾經做過的蠢事,可是足不出戶的關在旅店已有數日,就算是自閉症也會悶出病來,何況是閒不住的她。
於是她邊說邊想起自己像關在籠裡小鳥的處境,又想到她從清醒後一連串的不順遂,不由得一股氣由心底揚起,心想著她為什麼要受這種氣,她明明是二十一世紀的人,明明是生活環境完全變了個樣的二十四世紀太過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