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爸媽是褚氏家裡唯一的異類,從一而終,恩愛逾常,卻苦於無子,才會在媽媽四十五歲那年放棄了懷孕的夢想而收養他。
轉眼間他被收養也過了二十幾年,爸媽的年紀愈來愈大了,最大的夢想就是能抱孫,所以他當年才會和爸媽中意的媳婦人選,也就是婷歡的媽媽結婚,但是誰知道結果會變成那樣呢?
因此對於婷歡,他一直有種責任感。
也之所以他才會想,如果女兒真的無法從他這裡接受到關心與愛的話,那麼至少他也該給她一個會照顧她、愛她的媽媽才對,因此才會再度跳進婚姻的墳墓裡。只是該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還是好心有好報呢?誤打誤撞的再婚竟然讓他意外娶到一個這麼好的老婆,還讓他領略到愛情與婚姻的美妙,以及幸福的感覺,他實在是太幸運了!
「好吧,現在妳們想去哪兒?」嘴角微揚,他裝出一臉認命的模樣,以悉聽尊便的口吻歎息的問。
「幹麼一臉認命又無奈的模樣?」
「我是很無奈呀。」他扯掉領帶,塞進褲子口袋裡,解開上衣最上方的三顆扣子,再把兩邊袖子捲到手肘上。
南慧眉頭輕佻,無言的詢問他:你在幹麼?
「準備。」
「準備什麼?」這個疑惑她就不得不問了。
「妳不覺得人愈來愈多了嗎?」他不答反問。
「那是當然的呀,這裡是夜市耶,當然愈晚人愈多。」她理所當然的說。
「所以。」
「所以什麼?」她真是愈來愈搞不懂了。「所以什麼?」他學她說話。「喂!」她被他搞到有點小發火。
「所以這樣。」他看了她一眼,突然彎腰,一把便將女兒給抱了起來,讓她安穩的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南慧眨眨眼,驀然咧嘴而笑,終於明白了他的準備和所以。
至於婷歡,則是雙眼圓瞠的看著她爸爸,整個人都被嚇呆了。
第六章
婷歡的感覺再敏感,畢竟也還只是一個不滿六歲的小孩子,只要一玩開就什麼都忘了。事實上玩到後來,她根本就只纏爸爸,不纏媽媽,看到什麼有趣好玩的,第一個叫的就是爸爸;走累玩累了,第一個想攀上的也是爸爸;買玩具問意見時,第一個看向的也是爸爸,讓她這個舊愛不免覺得心酸。
原來異性相吸這種事是不分年齡的呀,真是感傷。南慧不由得感慨。
時間已經接近十點,玩累的歡歡在他們還沒走到停車的地方,就已經累到睡著了,現在則安穩的睡在她懷裡。他們三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幹麼這麼安靜,擔心吵到歡歡睡覺嗎?」褚力馭開口問。
「不是,我正在感慨。」南慧老實回答。
「感慨什麼?」
「我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每天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才讓歡歡敞開心胸接受我這個媽媽,沒想到你卻只用了一個晚上——不對,應該說三個小時而已,就讓她愛你愛到不行,真是讓人鬱悶。」她歎息的說,語氣裡儘是自我可憐與哀怨。
「別裝可憐,難道這不是妳的目的嗎?」褚力馭一語點破。
「什麼目的?」她的語氣超無辜。
「裝完可憐,現在又想裝傻了?」
「什麼裝傻,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才怪。」他輕哼了一聲,「別以為我每天早出晚歸,就不知道妳在做什麼。」
「我做了什麼?」她的語氣更無辜了。
「收買人心,顛覆朝政。」
「什麼?」她愕然叫道,他卻趁著車子停下來等紅綠燈的時候,突然傾過身來吻了她一記,讓她完全措手不及。「謝謝妳,老婆。」他突然無比感性。車窗外的街燈照著他凝望她的雙眼,將他眼中的溫柔與感謝完全照映出來。面對這樣的他,南慧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謝什麼,我又沒做什麼值得感謝的事。」她尷尬的抿抿唇。
「妳讓歡歡有了媽媽,讓她接受了我這個爸爸,讓我們父女倆終於擁有一個完整的家。」
「你們本來就有一個家,而且豪華舒適。」
「卻不完整,是妳讓它變得完整的。」他認真的凝望著她,「謝謝妳,老婆。」
哇,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啦。
「你別盡說一些噁心巴拉的話,這樣我很不習慣耶。」她忍不住動了下肩膀,卻因想到懷中的女兒而僵住,小心翼翼的讓肩膀垂下來。
紅燈變綠燈,車子再度往前走,他的視線也暫時轉移了開來,南慧因此而偷偷地鬆了一口氣。不過他剛才說的有些話,讓她突然產生了些許疑惑,感覺上,他好像也一直在苦惱自己和女兒之間的關係,卻苦無解決之道似的。是她太敏感,想太多了嗎?
「老公。」她猶豫的開口。
「嗯?」他轉頭看了她一眼。
「和歡歡相處對你而言,有任何一絲勉強的情緒嗎?」她透過車窗外照進來的光線,目不轉睛的緊盯著他的側臉。
褚力馭一開始只是沉默,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接著卻驀然輕歎了一口氣。
「妳知道了?」他問,目光始終直視著前方。
「嗯。」
「許伯說的?」
「我問許嫂你和歡歡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許嫂和許伯才告訴我的,你不要怪他們。」
「我沒有要怪任何人,要怪的只有我自己。」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開口。南慧有些訝異。他不怪任何人是對的,但是他為什麼要怪自己?「為什麼?」她把疑惑問出口,「許伯和許嫂都認為你願意收養歡歡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但是妳並不認為對不對?」他轉頭又看了她一眼。
「我覺得既然決定要收養孩子,就該盡到父母的責任,而父母的責任並不是只有提供物質的享受或給予,最重要的還得有關心和愛。」她老實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也同意,」他點頭道,「所以我才會再婚,替歡歡找個媽媽。」
「這就表示你其實是有在關心歡歡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責怪自己?」
「沒有人知道歡歡的爸爸是誰。」
「我知道,許嫂說歡歡的媽媽不願意告訴任何人。」
「她不是不願意,而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
「怎麼會?」南慧忍不住驚愕的叫了聲,因而驚動了在她懷裡安睡的女兒。婷歡蠕動了一下身體,然後換趴到她另外一個肩膀上,繼續沉睡。她小心翼翼的安靜了一會兒,確定女兒是真的又睡著之後,才敢再度開口說話,並小聲的控制自己的音量。
「怎麼可能連孩子的爸爸是誰都不知道呢?這怎麼可能。」她眉頭緊蹙的看著褚力馭,聲音中充滿疑惑與不解。
「為了報復我,她在那段時間常和不同男人發生關係。」
南慧被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嚇得雙目圓瞠,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
「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夠多在乎她、關心她一點,多花點時問在經營婚姻上,而不是只懂得經營事業的話,也許她就不會變成那樣了。」他低沉的說,語氣中有著掩蓋不住的自責。
即使如此,她的行為舉止也太過份了,一個結了婚有丈夫的人妻,竟然還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而且還是「常」到連懷了孕都還搞不清楚孩子的爸爸是誰,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但是等一下,他剛才是不是說了「報復」這兩個字?歡歡的媽媽要報復他什麼呢?「你曾經背叛過她?」她衝口問。
「沒有。」他迅速的回答,「雖然我從來不曾期待過婚姻,但是既然結了婚就該忠於婚姻,這是我對婚姻的想法和原則。」
南慧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那你剛才說的報復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愛她。」
「所以你欺騙過她的感情,跟她說過你愛她,她因為相信你才答應和你結婚,結果事後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嗎?」
「我從沒有跟她說過我愛她,我只說過我會忠於婚姻。」
「問題是忠於婚姻對女人來說就是愛她的意思,結果事與願違,期待就變成傷害了。」南慧歎息道。
褚力馭無言以對,這奇怪的邏輯也是後來歡歡她媽媽和他的關係鬧得不可開交,她咆哮的對他哭吼出她對他的恨意之後,他才知道。忠於婚姻就等於愛嗎?他從不覺得這兩件事可以劃上等號,如果硬要劃的話,忠於婚姻對他來說頂多就等於責任而已,絕不可能等於愛。愛這種東西雖然虛幻,他卻從來不曾否認過它的存在。它就像空氣一樣,看不見,卻是真實的存在著,而且是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取代它或等於它。
他也是最近才領悟到這個道理的,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人,他愛上南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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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歡和爸爸關係的改善,讓南慧好像突然失去了生活的重心,變得好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