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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谷萱

  「公子,給您拿來了。」

  「酒裡沒亂加什麼吧!」蔚凌雲靠在浴池邊,神情悠哉,小歡見狀心中不禁暗藏怒氣。

  「下回就如你的意……」她小小聲地碎念著,想著下回肯定如他所願,給這酒添些有的沒有的東西。

  「你說什麼?」蔚凌雲回過頭,瞥見這丫頭的模樣,不覺莞爾。

  這丫頭長得眉清目秀,心思單純善良,瞧她那不甘不願、努嘴瞪眼的模樣,蔚凌雲雙臂靠在浴池邊,笑得開懷。

  「我哪有說什麼。」小歡噘著嘴,一對眸子瞪得如銅鈴般大,看著公子得意洋洋的模樣,更是氣得她……

  「唉呀!」氣頭上的小歡一個不留神,踏上浴堂裡的一灘水。「不好!」她腳下濕滑,全身搖晃,手中物跟著往上一拋,眼看就要摔得狼狽。

  此時蔚凌雲迅速從池中躍出,橫臂攬住小歡的纖腰,讓她倚著他的臂膀,不致於摔著。小歡原本慌張地張口欲喊,但想到摟著她的人未著寸縷,頓時抿唇,不敢出聲,羞窘至極。

  「謝……謝公子……這地濕滑……所以才……」

  「幸好沒浪費了這壺好酒。」

  原來蔚凌雲另一隻手臂穩穩接住了那壺劍南春酒,好似這酒有沒有摔著比什麼都重要,小歡又氣又羞,此時卻也不好多說些什麼,慌忙掩著雙眼,踉蹌逃出這令她窘迫之地。

  「走慢些,別再跌跤了。本公子好似成天都得接你摔落之物似的。」蔚凌雲捧著酒,神情悠哉、語氣嘲弄,氣得小歡辯駁的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怎麼了?有話怎麼不當面講?」蔚凌雲拿著酒靠在浴池邊,說得故意。

  「你當我不敢?」

  「你是不敢。」

  小歡氣得連「公子」的尊稱都忘了,而蔚凌雲則講得篤定。

  「你!」

  「回去吧!再待下去,是想要等別人發現我們這樣嗎?」

  蔚凌雲捧起酒,「嘩」一聲轉身入池,舉止瀟灑,動作俐落,而常妍歡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她窘得兩頰嫣紅,氣得話語不清,但真讓蔚凌雲說對了,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拉開門,乖乖離開。

  蔚凌雲悠哉地將身子浸入暖呼呼的熱水中,打開了酒壺,欲飲卻倏然停止。

  這丫頭……的確不一樣。

  他「卑劣」地使出這樣的招數回敬她,她的確瞧也不敢瞧一眼。

  「換做其他的丫鬟,早就貼上我的身了。」他勾起一笑,本要暢飲的好酒,卻只是輕品一口,徐徐入喉。

  有些酒可以豪氣暢飲,有些好酒卻適合慢慢品嚐。

  蔚凌雲這回沒將這壺酒一口喝完,端在鼻前聞了聞酒香,笑意更深,浴堂水氣迷濛,但蔚凌雲思緒卻更加清明。

  快步離開的常妍歡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穩住腳步和喘息。這蔚大公子實在太卑劣了,怎麼能這樣惡整她?

  小歡想開口罵,卻面頰陡燙,罵不出口。剛才的確是自己沒踩穩腳步,公子才會「出手相救」,怪得了誰?

  她腰上的衣裳還沾著些許水珠,方才公子濕熱的手臂就是橫在這兒,小歡忙伸手拍落水珠,希望也能將心頭那些羞赧與不安全都拍下。

  「沒關係,來日方長,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任憑你是個再放蕩不羈的富家公子,我常妍歡一定有辦法改變你。」

  小歡吸了口氣對自己說著,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轟動。夫人的這份恩情她一定要想辦法報答,有朝一日一定會改變蔚公子的。

  常妍歡將蔚凌雲是否好好度日視為己任,伹向來不讓人過問任何事的蔚凌雲,可不會讓小歡那麼「稱心如意」。

  ***

  第4章(2)

  下定決心的小歡,不管何時,只要一睜開眼,想的念的都是蔚凌雲。

  「公子,您今天是不是該到蔚家的鋪子巡一趟,老爺身體不好,您也該多擔待點。」這天一早小歡推開公子的房門,就在尚未清醒的蔚凌雲身旁講了一大串話。

  蔚凌雲翻了個身,揮揮手要她離開。

  然而晌午,蔚凌雲才踏出房門,就看見小歡捧著自己的長劍,牽來馬匹,在門口等著攔他。「公子,您別再到街上晃蕩了。今日到城郊練練劍、騎騎馬,強健一下身子,別再流連花叢,這樣街坊們會說閒話的。」

  蔚凌雲又揮了揮手,顯然什麼街坊閒話他壓根不理,因為他連她的話也沒聽進去。

  深夜,蔚凌雲帶著微醺回來,又見到這丫頭趴在自己房間的桌上,一聽到他的腳步聲,眼睛都還沒睜開,就急著開口規勸。「公子,您又到哪兒去了?難道那些青樓女子會對您真心嗎?她們要的只是您的銀兩呀,您不會不知道吧?您再如此沉迷,蔚家將來能倚靠誰呢?」

  這小丫鬟一點也沒有退縮之意,不達目的,她似乎永不罷休。

  蔚凌雲瞧著這揉著睡眼、忍著睡意的丫頭,不肯早歇,就是要等他回府,告訴他這些處世道理,他本來微醉迷濛的雙眸,微微漾出一絲異於平日的眸光。

  是忠心過頭也好,是母親交代也罷,這丫頭的確用盡全部心力,伺候著他這個主子。

  她心地善良,待人真摯,在他身邊別無所求,只望他這個主子能振作。

  但他蔚凌雲不羈成性,逍遙已久,一身文采寧可盡散酒樓,豪飲賦詩;高深武藝寧可化做醉行嬉鬧,舉杯搖扇,縱情溫柔鄉,因為唯有在他醺醉之時,才能放下心頭無解之事。

  而這些事,不是這個小丫頭能懂得的。

  「你回房吧!往後不用再擔憂我的事。」他低聲吩咐著。小歡見公子似不願再聽她多說,只有默默離去。

  望著小歡悵然的背影,蔚凌雲搖首輕聲道了句「傻丫頭」,便上床入睡。

  屢被蔚凌雲拒絕的小歡,並沒有打消勸阻公子消沉度日的念頭,以往流落街頭的她什麼苦沒吃過,這點小事算得上什麼?

  行乞的日子歷盡風霜,讓小歡有著比他人更過的毅力,今早她一睜開眼,又想著該怎麼讓公子死心,別再去那些風月場所,壓根不管大公子到底聽不聽得進去。

  她被褥一掀,跳下了床,天色還早,她先往馬廄那兒去。

  當蔚凌雲清醒時,已日上三竿,帶著慵懶拉開了門,又見到了小歡丫頭。

  「還來?」

  「伺候公子是小歡份內之事,怎能不來?」

  小歡堆著笑臉,不畏蔚凌雲是何態度,向他拋出堅定的目光。

  蔚凌雲瞧著她,灑落的日光似乎讓她的面頰發亮。

  「今日又有什麼花招?」

  「花招?」小歡率性地瞪了她的主子一眼。「公子怎麼這麼說?」

  她清亮的眼瞳微微搖晃,含著些許不甘願的慍意,好似一番美意被人踐踏。蔚凌雲低眼睨著這小丫頭的面容,當下有些過意不去。他屢屢拒絕她的「美意」,卻不見她退縮過一步。

  「好吧!算我失言。你今天又想勸我什麼?」

  蔚凌雲緩了緩語氣,眼前這小丫頭看著自己的那雙明眸,澈亮殷切,好似他怎麼過生活她是管定了,全然不管他這主子怎麼想。

  小歡仰著頭,語帶期盼。「今天一早我把馬兒刷洗了一番。」

  「想要我騎馬去城郊?」

  「還將公子的長劍擦得雪亮。」

  「要我練劍?」

  小歡見公子都說對了,滿心歡喜,不停點頭。

  蔚凌雲瞧這丫頭想盡辦法只為達成目的,他嘴角輕揚。也罷,今天就如了她的意。

  於是他邁步往馬廄走去,小歡樂得笑逐顏開,一蹦一跳地緊跟在主子後頭。

  到了馬廄,蔚凌雲見到他的駿馬果真被刷洗得潔亮,再轉頭瞧瞧小歡髮絲上的水珠、衣角未乾的水漬,於是問道:「你一早就來洗馬?」

  「嗯!」小歡點頭應著。

  「你也善於馬術?」

  「公子說笑了,以往小歡連吃頓飽飯都不容易,怎會有閒錢養馬。」

  「這麼說你是不會騎馬了。那麼等會本公子騎去何方、有沒有練劍,你可管不著囉?」蔚凌雲勾起嘴角使壞,常妍歡聽得瞠大一雙眼瞳。

  「公子!你……」

  「不然這兒的馬你隨意挑一匹,跟在我後頭看我有沒有上酒坊,如何?」

  「我就騎給你看!」

  公子分明就是故意的。怎麼她一片好心為公子著想,公子就是不領情,還語出挑釁?小歡被這樣一激,不服輸的本性展露無遺,硬是牽來一匹馬就要躍上。

  無奈她連馬鞍都不會跨,手忙腳亂了老半天,馬兒壓根不聽她的使喚。

  「上來吧!」

  就在她惱怒著急之時,蔚凌雲出聲了。

  「什麼?」

  「上我的馬。」

  他朝小歡伸出手。「這裡的良馬都是我花費心力才馴服的。看來,你比我的馬兒還要倔。」

  他話中之意小歡並無細思,只是征征地望著他的大手。

  「怎麼了,不想去?」

  小歡怎肯錯失良機。「沒……當然想去。」於是她怯怯地伸出了手,讓公子拉她一把,蔚凌雲臂力一使勁,她順著這力道,很快地躍上了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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