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再吹,又吹,火星飛呀飛,東落一點,西沾一下。
沒多久,整棟易家大宅都燒了起來。
幾位丫鬟下人發現,剛開始還試圖撲滅火苗,可卻是撲了這一處,那一邊就燒起來,滅了那一邊,另一頭火舌又再熊熊。待得大夥兒發現情況不對,易家大宅裡早已濃煙處處。
更慘的是,那北風啊,好死不死竟有再起,不停的吹了又吹,吹了再吹,把火吹旺了,把火星散得更遠,遠過了高牆,到得了別人的地頭,待在他人的瓦上,沒半個時辰,不只易家大宅,那是連前後左右的鄰人屋宅都一併遭了秧。
「不好啦!失火啦!快來救活啊——」
終於,有人奔出了易家大宅,驚慌失措的高聲喊著。
一時間,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可大風經風助長,旺到了極點,火舌貪婪的舔噬著屋瓦房梁,吞吃著老屋院牆。
在紙坊的鼕鼕,很快聽到了消息,連忙趕了回來,但那時,易家大宅早已連大門都邁不進去,熊熊的火焰燃燒著,將週遭烘得如夏日一般,那火燒得如此之旺,教人們匆忙走避,就連想救火都不知該如何救起。
忽地一院牆被燒得倒了下來,頓時教大街上的人都驚叫出聲,四處奔逃。
她被這景況嚇得臉色發白,好不容易看見了朱朱,忙抓著她問:「人呢?人都出來了嗎?還有人在裡面嗎?」
「出來了,出來了,都出來了,咱們把主子們都帶出來了。」朱朱哭紅了眼,指著大街另一頭道:「都在那兒了。」
鼕鼕趕緊跑了過去,就見易家上上下下都在那兒,她略鬆口氣,但仍不放心的清點起人頭。
易遠的娘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家百年的大宅毀於一旦,震懾茫然的不斷重複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火是怎麼起的?怎麼起的?」
發現上了個人,鼕鼕沒空看她說了什麼,轉頭就朝自個兒丫鬟跑去,抓著她問:「朱朱!呂榮呢?有人見著他嗎?他在哪裡?」
朱朱一聽,愣了一下,忙回頭叫喚顧那少爺的丫鬟。
「榮少爺呢?你見著他了嗎?」
「他不是同夫人在一起嗎?他今兒個沒待呂家啊。」丫鬟一聽,驚慌失措,嚇得臉發白。
鼕鼕見了,心頭一震,猛地回頭瞧那女人。
那女人仍交握著雙手,兩眼直瞪著那失了火的百年大宅,壓根沒注意到那不見蹤影的孩子。
易遠說他娘無情,她還不信,直到現在——
鼕鼕壓著心,想起易遠,想起那孩子,然後想也不想的,她腳一點地,回身就衝進那烈焰沖天的大宅中。
朱朱嚇傻了眼,忙喊:「少夫人!少夫人!你別去啊——」
可以眨眼,少夫人已經消失在滿是黑煙和火焰的大門內。
所有人驚慌的看著她衝進火裡的那一幕,全都為之駭然,剎那間全僵在那兒,沒人敢如她一般闖進去。
大宅裡的院牆與屋舍,一牆接著一牆的倒,一棟接著一棟的垮,就在大夥兒全認為她死定了的當口,就見她抱著個孩子,閃過了一面倒下的火牆,踩著院牆的屋瓦,飛躍了出來,教眾人吃了一驚。
「少夫人——」朱朱衝上前去,「你還好嗎?」
「沒事,榮少爺嚇壞了,躲在假山上的亭裡。」
滿臉黑灰的鼕鼕說著將那孩子放了下來,同他道:「瞧,沒事了,咱們出來了,你可以把眼睛睜開了。」
呂榮睜開了眼,見真的出了宅子,這方放聲大哭起來。
呂家的丫鬟奶娘見了,忙上前把主子帶了開來。
第12章(2)
就在這時,最外頭的大廳屋宇,整個被燒垮了,倒塌的熱氣與黑灰迎面而來,引起眾人又一陣的驚呼。
易家幾位主子被嚇得傻了,就沒人開口指示情況,鼕鼕忙回頭指揮僕人和丫鬟,讓大家撤得更遠些,又要朱朱趕緊用要人去逐門逐戶的通知整條街上的鄰人,怕還有人不知情況,傻傻的待在屋裡。
「這到底、到底是誰造的孽啊?」易夫人壓著心口,激動不已,回頭惱火的質問眾人:「是誰?究竟是誰放的火,這火從哪兒起的?誰先瞧見失火的?」
「回夫人,丫鬟先見著時,這火是在迴廊上——」
「我是在園子裡看見的——」
「不是吧,是在洗衣間——」
「不對,洗衣間那兒,是因為大堂哥被燒著了屁股,嚷嚷的跑了過去,才讓那兒也燒著的。」
「我也瞧見大堂哥火燒屁股的跑過迴廊!」
聞言,易夫人霍地轉身,看向二伯的長子:「宗堂!你在哪兒被燒著了?」
「我……我……」易宗堂仍穿著被火燒破的衣裳,身上披著丫鬟給他的毛毯,死白著臉,畏縮的說不出話來。
「宗堂,你倒是快說啊,你在哪兒被燒著的?」二伯一聽和自家兒子有關,忙跟著追問。
易宗堂看著眼前一干人等,和前方那熊熊烈焰,自知闖了大禍,一雙眼東閃西看,結結巴巴的道:「我、我……就、就經過廊上時,突然就被燒著了。」
「哪處的廊啊?」大堂嫂抓著丈夫,趕緊的問。
怕被人發現是他幹的好事,他一咬牙,發狠就道:「是易遠住的主屋那兒,我經過時,聞到了煙味,我探了個頭,便瞧見屋院中有書燒著了,那燒著的書還被人到處亂丟,所以火勢才會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啊,我也有瞧見主屋燒起來,還有燒著的書頁在半空中飛呢。」一旁的林嬸聞言,忙跟著幫腔。
「沒錯沒錯,是主屋先燒起來的。」大堂嫂聞言,生怕又是自家丈夫惹的禍,更是急著說:「我也有見著,是主屋那兒先燒著的。」
其他人聽了,回想起來還真有見到那些燒著的書頁,紛紛跟著點頭稱是。
易夫人一聽怒極,霍然回頭,提著裙子,抓住了在大街上指揮調度的鼕鼕,劈頭就罵。
「你——你——原來就是你這賤人幹的好事!」
鼕鼕一呆,不知出了啥事,只愣看著她問:「我?我幹了什麼?」
「打從我兒娶了你,咱們易家就沒一日消停過,你這狐狸精非但迷得他暈頭轉向,現在竟然還縱火燒屋,你這掃把星,給我滾出去!」
鼕鼕見狀嚇了一跳,忙解釋:「娘,我沒有,這火不是我放的——」
「住嘴!」易夫人抬手便甩了她一巴掌,氣急敗壞的罵道:「娘是你叫的嗎?早當初我就不該讓我兒娶你!如此咱們易家百年大宅還穩穩當當的,何如讓你這女人毀於一旦?」
「可火燒起來的時候,我人就不——」
張臉,火辣辣的疼,鼕鼕震驚的捂著被甩疼的臉,仍心急的想辯解,誰知話未完,易夫人反手又是一掌重重揮來,打掉了她的話,再次被打得猝不及防,鼕鼕只覺口中一甜,嘗到了血味,她捂著唇,惶惶抬起頭,還沒回神,只見他娘火冒三丈的指著大街的盡頭,恨恨斥道。
「滾!你給我滾!我就沒有過你這媳婦!從今兒個起,咱們易家就沒你這個人,我兒就沒你這妻——」
「娘——」
「住嘴!老李!把她給我趕出去!」
鼕鼕震懾的看著她,不敢相信他娘竟然如此不可理喻,聽也不聽她的話,就將她給定罪。
她還要上前,就見李總管一個大步擋在她面前,冷著臉道。
「雷姑娘,你還是走吧。」
鼕鼕仰望著這刻薄的老人,喉頭一緊,心痛不已,不甘心的啞聲道:「你知道我人不在這。」
李總管冷漠的眼裡閃過一絲波動,他下顎緊繃,只壓低了聲道:「這會兒說什麼也無用,此刻僅僅只是你人在這,就已給夫人添堵了。」
大火在旁熊熊的燒著,將眼前的一切都映得火紅。
鼕鼕瞧著李總管和那冷著臉瞪她的女人,和他倆身後的易家親族,瞧見她的視線,他們有些心虛的別開了眼,有些就張嘴說個沒完。
「看什麼看?嬸都叫你走了,還不快滾?」
「就說易遠沒事娶個傻瓜回來做什麼?瞧瞧,把咱們宅子都給燒了!」
「這女人真是掃把星,我早知她遲早會闖下大禍!」
「妹子你做得好,便要人知是她闖的禍,咱們將她逐出家門,也算有個交代!」
突然間,她知道這一切,也不過就是他娘為了趕她走的一個借口。
打一開始,除了易遠,易家上下就沒一個人把她當自己人。
她知道,自己在這兒是待不下去了,他們不會讓她幫忙,也不會感激她所做的一切,深吸口氣,鼕鼕忍住滿心的委屈和幾欲奪眶的淚,仰起了下巴,沒再試圖爭辯,只挺直了背脊,轉身離開。
易家的大火,迅速蔓延。
鼕鼕是離開了易家大宅後,才發現情況比她所知的還要嚴重,即便眾人全力施為,卻仍擋不住那熊熊烈焰,火星被風吹散,越過一座又一座的坊牆,燒著了一棟又一棟的房舍。
大街小巷裡,處處都有人忙著搶救家當,或從井裡打水澆到屋瓦上,試圖不讓自家的屋子也跟著遭殃,可縱然如此,也只擋了一時,只能拖延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