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機會脫褲子證明什麼,只好痛快灌酒,照樣是邊灌邊笑,她灌到嗆酒,也笑到嗆氣。
邊笑,眼淚邊流,她雙眸彎彎,唇角揚高,而臉上濕漉漉一片,早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酒汁了。
遠在京畿帝都,烈親王府邸。
正院堂上,這座府邸的主人單臂扶額坐在雕花扶手椅上,額心發燙導致頭疼的症狀又起……應該說,症狀一直未消,只是分了等級,在他「能完全無視,到絲毫都難忍受」之間,今日的狀態還成,分十級的話,約莫在四、五級間。
他閉目,眉峰隱約成巒,沉靜聽著女暗衛的匯報——
「……出京畿不遠,皇上的耳目便已盡數清除,共九名,身份皆為禁軍護衛,卻專替皇上辦些見不得人的暗事,武力……勉強可以,黛月與屬下對上他們其中七人,用了一刻鐘才拿下,以分筋錯骨法卸了他們的膝骨與肩胛,即便治好亦留損傷,武功是徹底廢了,但日常生活還是能應付,至於餘下的兩人……是小姐下的手,所以……所以小姐其實是知曉咱們跟著她的。」說到此處,似覺自身辦事不牢靠般微低下頭,畢竟沒做到「暗衛」裡的那一個「暗」字。
身為主子的男人被她話中某個要點吸引了去,毫不在乎她的「自覺失職」。
「她怎麼下手?」
「小姐用了自己試作出來的暗器,那暗器是有名字的,小姐管它叫『腥風血雨梨花針』,比江湖上所謂的『暴雨梨花針』還要難纏,屬下見那兩名禁軍護衛被釘得跟刺蝟似,全身還發紅起疹子,吹到風就癢得直抓猛樞的,抓得都滲出血珠還停不住手,唔……是很有『腥風血雨』之感。」說著語氣不禁流露出嚮往之意,對那難纏暗器非常感興趣似。
南明烈儘管合著雙睫,嘴角卻微乎其微一勾。
那丫頭自小就嗜看那些工藝打造的書冊,愛跟著老匠人們混,幾年下來偷師都偷到成精,自己胡整也能整出厲害暗器了。
緋音正了正神情,清清喉嚨繼續稟報——
「小姐去到東海,目前仍暫居帥府,依屬下看來,至少會待到春天時候,那時翼隊裡的幾人迎親嫁娶辦喜事,該是喝過喜酒之後,見大夥兒安定了,小姐才會有其他安排。」
堂上陷入靜寂。
女暗衛立在那兒,眼觀鼻、鼻觀心,氣息放得緩極,彷彿她隱身了、不在了,總之敵不動……呃,入魔般的主子不動,她就不動。
沉吟片刻,南明烈終於掀動薄唇徐聲問——
「這幾日如何了?」
緋音自然知道主子意所何指。
「小姐回到東海望衡的這幾日,吃得下、喝得下,就是……喝得像似太多。翼隊的人是有瞧出小姐模樣古怪,但凡開口問的,全被小姐灌酒灌到醉死,非到翌日午後醒不過來,然後……每晚總有好幾個漢子跟小姐對賭,劃酒拳慘輸,輸到好幾人當眾脫褲子,小姐贏了一堆男人的褲子,把褲子全繫在自個兒那架小翼的長桿子上,一出海操練,海風把一桿子男人褲子吹得獵獵作響,非常剽悍。」不知覺間,語氣再次流露嚮往。
這一方,忍痛般淡合的鳳目緩緩張開。
「褲子……全脫了?」
身為萬中挑一的女暗衛非常盡忠職守,消息無比精準,很確定地點頭。「願賭服輸,自是脫得精光,半件不留。」
「在她面前?」偏冷淡的男音沉了沉。
「小姐一個個審過,還一個個點評,翼隊裡的大小漢子都說小姐肯定也是條漢子,肯定帶把,要不……肯定不是人。」
南明烈再次揉額。
這次力道下得重,揉得用力,都快把額心火印都揉出一團真火來。
那些事……確實是她幹得出來的。
便如那一晚她看盡他凌虛中的事,卻對他說——
師父把氣出在阿霖身上,要怎樣都可以……
我忍得了痛、吃得了苦,師父心裡難受,拿鐵鏈把我鎖了也成……
教他怒火中燒、想像不到的事,都是她幹得出來的。
閉眼,暗自調息一陣,這一次掀開眼睫時,卻見女暗衛一臉古怪。
性情樸拙的女暗衛似努力想把話憋住,然已被訓練成「事不論鉅細,皆要詳實呈報」,所以非常地兀自糾結。
「還有何事欲報?」他問得隨意,目光卻透威壓。
「屬下……屬下不敢說。」
他擰眉。「說。」
「唔……小姐一一點評過後,哈哈大笑,說……就沒一個比得上她家師父的。」悠的那口氣終於吐出,呼……舒服。這下子終於吃得下飯、睡得著覺了。
南明烈一楞,腦中有瞬間空白,待思緒接上,臉色已鐵青。
枉費他之前還努力保她聲譽,不欲府內僕婢傳出什麼話,結果她溜回東海,完全不管不顧,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捏捏眉間再揉揉額頭,他實被氣到無言了,好半晌才語氣微狠地道——
「別再任她胡亂飲酒,她要不從,把她弄昏丟到榻上去,讓她一覺到天明。」
省得替她操心。
「是。」女暗衛點頭領命,躊躇一下卻問:「可……小姐若不喝酒,都會在了望高台上坐到天明,半句話不說,屬下都有些看不下去……那個……小姐若總是徹夜不眠,是不是也該把她弄昏扛上榻去?」
南明烈被問住,久久無法作出明確指示。
那丫頭不是喝酒喝得毫無節制,就是徹夜不眠;不是揪著人瘋鬧,就是獨坐不語……他以為由著她返回東海,回到熟悉所在,她心情會跟著開闊,結果……並非他所以為的那樣嗎?
明明是那樣好動跳騰的脾性,卻在了望高台上坐到天明,一夜無話,那時,她腦袋瓜裡想些什麼?
十日後,東海望衡。
「緋音你出來吧,我曉得今夜是你跟著,出來跟我喝兩罈。」
絲雪霖今夜不上瞭望台,而是扛著幾個酒罈子躍上帥府裡最高的那道屋脊,邊往某個暗處揚聲招呼——
「你成天睡外頭是怎地?又不是沒空房讓你睡,快過來喝酒取暖。」
頓了頓,有個聲音悶悶響起——
「小姐,我才沒睡在外頭,我在……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我是暗衛。」所以要待在黑抹抹的地方才符合身份。
「你出不出來?是卓大娘家上好的甜米釀喔。」她已然看出兩名女暗衛都嗜食甜物,生肖屬螞蟻的。「人家黛月昨兒個也喝了一小壇,醉是醉不了人,不過甜入心坎兒裡呢,你不嘗嘗?」
「唔……」暗處裡終於現出一道身影,慢吞吞蹭過來坐。「好吧。」
絲雪霖拍破泥封,遞了一小壇給她,自個兒也弄了壇,捧著去輕撞她手裡的那罈子酒。
「干!」隨即咕嚕咕嚕飲下一大口。
緋音開始陷入掙扎,但甜米釀實在太香甜,她還是一小口一小口吞飲起來,眸光卻骨碌碌直往絲雪霖臉上和身上轉。
「怎麼?」被盯著看,她抬手猛往臉上抹。「我多生出一管鼻子了嗎?」
緋音頭一甩,表情認真。「小姐不要喝太多酒,也不要熬整夜不眠覺,要不……要不……咱很為難的,真要不客氣了。」
「喲,是問咱們家緋音是要怎樣對我不客氣?來來,快來,讓孤陋寡聞的我長長見識。」和黛月那鬼靈精比起來,緋音實在老實過頭。絲雪霖頓時化身紈褲大少,抬臂攬上女暗衛的肩,半個身子都靠過去了,鼻子還湊過去直嗅,笑嘻嘻讚了聲。「香啊!比甜米釀還香!」
「……小姐你其實真是個男的吧?」
第15章(2)
絲雪霖流里流氣抓起女暗衛的手往自個兒胸房上擱。「來,讓你抓兩下試手感,哈哈哈,我可能真是個男的吧,就是胸前多了兩團肉,腿間少了二兩。」
「……小姐的……比我的大……」
「是嗎?來,禮尚往來,換我抓抓你的。」
女暗衛機警地護住胸部,雙眼瞪得大大的,腦袋瓜猛搖。
絲雪霖仍要跟她鬧,十指成魔爪撲過去亂搔亂摸。
結果為了保全幾罈子眾人搶破頭的甜米釀,也為了護胸,緋音下手幹脆俐落,才十招就把小姐制伏在自己膝腿上。
絲雪霖本就跟她鬧著玩,沒認真要打,此時雙手遭反剪,她哀哀叫得過火——
「我就知道,你對我不好了,之前連著好多天沒見你,我可想死你了,但仔細再想想,說不準你是盯上哪家俊俏郎君,跟著俊俏郎君雙宿雙飛去了,倘是那樣也很好,有人疼著挺好的,咱衷心祝福你啊,豈料你又回來,嗚嗚嗚,見著你,我都不知有多開心,你現下卻這麼狠心對我……」
緋音招架不住她的哀嚎,立即撤手,嘴上忙著解釋——
「才沒有什麼……什麼俊俏郎君啊!其實是回京畿帝都去見一尊『大魔』……呃!不不不!不是的,我不是說主子是魔,他、他……哇啊啊啊——反正就是回京跟主子匯報,才沒有跟誰雙宿雙飛,小姐不要誤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