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吧!現在離開,起碼是她自己要走的,若等他開口,只怕那時她的傷會更重吧。
冬雪一邊想,一邊往巷口外走,想吐的感覺仍蓄勢待發。她是怎麼了?要不要去藥局買個成藥吃?
可才這麼想,她便突然記起一件事,她的月事……好像很久沒有來過了?
不對啊,和東方靖在一起時,他每次都有做防護措施,只除了第一次……
不會吧?!
第7章(1)
東方靖回到家,已經快晚上十二點了,他喝了點酒,踩著有些顛簸的步伐踏進家門。
以往無論多晚,沙發上總是會有個熟悉的身影為他等門,可打從搬到新家後,她就不再等他回來了。
之前反正他刻意忽略她,沒看到人等門,他也無所謂,然而今晚……空蕩蕩的沙發卻令他皺起了眉。
中午在日本料理店的情況,冬雪會怎麼想?這是他所期待的結果,不是嗎?他故意疏忽她、故意和馮曉嶧出雙入對,故意做出一些事拉開兩人的距離,讓自己不再專注於她身上,甚至,還達到了令她主動退出的最終目的。
沒人知道今天中午,他是費了多大的努力才強迫自己待在店裡把飯吃完,不追著她出去,之後又是花了多大心力,才成功令自己別再猜測她的想法。
現在一切都如他的願了,為何他反倒不開心,沉悶的情緒中還夾著一絲不安。
他在不安什麼?是不是今天真的喝太多了,才有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
步伐繼續往裡走,他打開書房的燈,習慣性的看向她常練書法的那個角落……沒有東西,他怎麼忘了,這裡是新家,沒有她專屬的桌子了。
沒有她練書法的身影、沒有半成品畫作,也不再有她故意寫下鬧他的留言——東方靖,我愛你。
愛?多愚蠢的字眼?明知他不愛她,她怎麼還有勇氣這麼義無反顧的愛?她不怕嗎?不怕那種無法全然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覺?
看著那空虛的角落,焦慮感令他不自覺扯松領帶。他好想見冬雪。
他想見她,想看到她的笑臉。
站在她臥房門口,他遲遲不敢去敲門,黑暗的門縫透露出房內的人兒八成已經睡了,她的體力無法讓她支撐到太晚。
他大概吃錯藥了,今晚才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竟然害怕她會離開?
她怎麼會離開?她失憶了不是?他沒趕她走,她不會離開的。而且,她說過喜歡他,還向他告白了,不在乎他會不會回應……
其實他也喜歡她,只是不想愛上她、愛上任何人,他的人生,他要完全自己掌控。
一思及此,東方靖長長吐了口氣,欲轉身回房。
約莫同一時間,他身後的門打開了,冬雪就站在臥房門口。
他怔了一下,開口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我在等你,不小心睡著了。」她聞到好重的酒味。
「很晚了,你有什麼需要明天再告訴林秘書。」他逃避的說。
她伸手拉住他。「什麼事都可以麻煩他,但這件事……我覺得親自跟你說會比較好。」
「……好,你說吧。」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無法預測她要說什麼,那讓他很不安。
「我要走了,這段時日……真的很感謝你的照顧。」
沉默半晌,東方靖才開口,「你還沒有恢復記憶,我也沒趕你走。」他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嗎?
「我真的麻煩你太久了,孫導在之後幫我介紹了一些工作,甚至他下部電影也打算讓我當主角,我會陸續有收入,養活自己沒問題。」孫導和他的妻子育芳姐都對她很好,這令她有了勇氣向前走。即使沒抬頭,她也知道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馮小姐……她很美,感覺是個溫柔又有教養的女人,和你真的好登對。」
他煩躁起來,負氣的回應,「那又怎樣?」身子有些站不穩。該死的!喝太多了……
見狀,她皺起眉。「為什麼喝那麼多酒?」歎了口氣,她扶著他進他的臥房,將他安置在床上,然後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才回來。
她輕輕擦拭著他的臉,想打開大燈,他卻阻止了她。
「不要開燈。」昏暗的亮度就夠了,感覺像在夢裡,燈太亮、看得太清楚,他會怕她還在身邊只是自己的幻覺。
「冬雪……留下來。」忍不住地,他呢喃地開口了。
不能再心軟了,冬雪硬著心腸,說出自己想說的話,「關於我的事,如果馮小姐有聽到什麼耳語,你可以解釋,但如果我繼續住下來,你很難說服她。一個喜歡你的女人,是不會願意自己的男人和其他女人同處一個屋簷下的。」
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他的語氣任性起來。「她聽到了什麼耳語?你要我解釋什麼?」
她紅了眼眶,忍住哽咽道:「實話實說。就說……我是你救回來、死纏爛打巴住你不放的女人,你很困擾又莫可奈何,只好同意讓我住進你的房子,就這樣。如果馮小姐不信,你可以叫她來問我,我會證實你說的是實話。」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腦海中他們過往曾經的種種——她耍賴的巴住他、沒有他的味道就焦慮不安、她教書法被放鴿子的那次,他找到了她、安慰她……她告白、他吻了她……還有,後來那些旖旎激情的晨昏……一切,都將成為過去了,到此為止。
「你又知道我會說什麼『實話』?」他不悅地瞪她。
「如果你真的喜歡她,你就會知道什麼是『實話』,什麼事可以說,什麼事不能說。」
他看著她。「你呢?你希望我說什麼?」
她無奈地笑了。「我要離開了,隨你說什麼都好,我只希望你快樂。」她不知道他在怕什麼,總覺得他在面對感情時很壓抑,以為他是喜歡她的,下一刻他又退縮了。
也許不是真心喜歡的人他才會如此吧?
越想心裡越難過,她深吸了口氣說:「時間真的不早了,早點睡吧。」轉身要回房間,他卻由身後環抱住她。「冬雪……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東方靖環在冬雪腰上的力道讓她嚇了一跳,現在的她比以往脆弱,她得小心翼翼的保護自己,因為……她懷孕了。
因為沒有過去的一切記憶,他是她感情的「開始」,她第一次這麼感激一個人、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也是第一次,有人讓她覺得安心想依靠,所以,當她不得已得離開時,她還是想留住他們的孩子,留住他曾經給過的美好。
孩子的事,她不想讓他知道,不能再讓事情更複雜。更何況,他知道了又如何?因為孩子而選擇孩子的媽?抑或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帶走孩子同樣不要她?
無論結果是哪一個,都不是她想要的。
然而……他竟想要她留下來?為什麼?
他從沒正面回應過她的情感,也沒否認馮曉嶧是他喜歡的女人,甚至孫導演說對方是未來的老闆娘時,他也沒否認,既然如此,她在他眼中大概只是一個喜歡他又自動送上門的女人,而這樣的女人對他來說太多了,路上隨便一抓都是一大把,他又何必挽留她?
冬雪試圖掙脫他的環抱,但東方靖索性將頭枕在她腿上,見他執拗起來,一種無言的悲傷讓她再也做不出任何拒絕的舉動。
時間在彼此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許久之後,他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我父母是青梅竹馬的娃娃親,感情之好令許多人既妒又羨,如果真愛是存在的,那麼他們應該是最相愛的一對。
「我父親工作能力一流,雖是排行第二,卻早被祖父視為接班人,年紀輕輕就擔任集團的執行長。我母親是他的秘書,兩人無論公私都配合得極好,父親只要出差在外過夜,一定帶著母親同行,人前人後都如膠似漆。
「我五歲那一年,他們由美國出差回來,在高速公路遇上了連環車禍,事發當時父親護著母親,送醫時他已無生命跡象,在他懷裡的母親卻只是輕傷。
「母親在父親走後的第七天,失足墜樓死了,人人都說她的死是意外,只有我知道她是蓄意殉情……那一晚,她打扮得好漂亮,穿著父親最愛的洋裝,仔細將頭髮挽起,還化了淡妝,我問她,媽媽好漂亮是要去哪裡?她告訴我,父親會來接她。
「她沒有神智不清,像在說故事一樣,一樁樁的告訴我他們的童年趣事、甜蜜過往,然後,告訴我要好好記住這些點滴。我說,媽媽會幫爸爸記住的,爸爸不會被忘記,她卻只是看著我笑,重重的抱了我一下,輕輕的說:對不起,兩個人的曾經要一個人記住,太痛苦了……
「那一晚,媽媽哄著我入睡,而這一睡……我就成為棄兒了。」
也許是真的醉了,也許是童年的回憶太痛,他眼中隱隱閃著淚光。
「感情應該是要能夠帶給彼此幸福吧?那麼,『喜歡』的程度是不是就夠了?如果只是喜歡一個人,分手時雖然不好受,至少還在能承受的範圍,可一旦愛上一個人,那樣的感情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