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浸在殷紅的鮮血裡。
隔著手術用手套,她依然可以清楚感覺血液的溫度。
這不是真的,只是惡夢,她很清楚,手術時不可能有這麼多的血,止血鉗仍鉗著主要的血管,就算有出血,其它醫生和護士應該會協助用吸血器將血吸乾淨,但手術室裡沒有其它人存在,而她無法阻止鮮血湧出。
她推開臉上的手術用顯微鏡,看著一旁計算機屏幕上的立體影像,但屏幕上也是血紅一片。
她要失敗了,她不能失敗,她當然可以阻止這一切!
不讓自己去思考那些事,她將手術用顯微鏡戴回,低下頭來盡全力挽救一切,讓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在手指上。
她的手快速而精準的動作著,找出每一條血管與神經,一一將其接上縫合。
驀地,病床上應該已經施打全身麻醉的病人,張開了藍眼睛,看著她,張合著殘破乾癟的唇。
「妳在做什麼?妳怎麼能這樣對我?」
他的臉孔扭曲,語音乾啞。
「妳怎麼能夠……」
她從惡夢中驚醒過來。
心臟在胸中猛力跳動,恍若就要衝破胸腔。
那句指責,依然徘徊在耳畔,她可以看見那雙湛藍眼中倒映著的自己。
她揮開那虛假的畫面,但沒有試圖揮開那始終盤桓心頭的罪惡感,反正她也不想嘗試,她活該,真的活該。
閉上眼,她吞下喉間的苦澀,然後才再次將眼睜開。
房間裡一片漆黑,大概過了兩秒,她才想起自己人已在德國的鄉間小鎮,那個男人把她帶回了原來的民宿。
這個民宿的小套房中,除了她的喘息,沒有別的聲音。
她會做惡夢,並不讓人意外,最近她只要睡著,就會做惡夢;意外的,是那個男人不在床邊那張椅子上,他也沒有因為她再次逃跑,就將她綁起來。
有那麼一瞬,她以為他也是惡夢中的一部分,但她的包包就在床頭櫃上,第二次逃跑,她也沒有拿走它,甚至沒費事去查看,她當時只想著快點離開。
她按開了桌燈,昏黃的燈光照亮小小的房間。
牆上的鐘,顯示現在已經半夜。
緩和了下呼吸,她抹去額角冷汗,這才坐起身,將包包拉到眼前打開來查看。
這是她的羊皮包包沒錯,只是裡面的東西,活像遭遇了龍捲風侵襲狂掃過一遍,所有的物品,都不在原來應該在的位置,它們全部攪和成一團。
看來,他搜過了她的東西。
這也不是意外,他要是不搜,她才會覺得奇怪。
「妳為什麼隨身帶著鎯頭?」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幾乎近在耳邊,她嚇了一跳,猛然回身,只看見他一張俊臉就近在眼前。
男人側躺在床上,露在床被外的上半身裸露著,他曲起強壯的手臂撐著臉,睡眼惺忪的看著她,問完那個問題,還像只大懶貓一樣,張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她抽了口氣,因為太過吃驚,差點往後跌下床去。
他長臂一伸,飛快抓住了她,將她拉了回來,「嘿,小心點,我可不想妳又撞到腦袋。」
包包沒有被拯救到,它砰的掉到了地板上,而她卻因為反作用力,被帶進他懷中,差點一頭撞上他赤裸的胸膛,她緊急伸手抵住,瞠目結舌的抬首瞪著他,喘著氣質問:「你在我床上做什麼?」
「睡覺啊。」他眼也不眨,理所當然的回答,然後道:「之前妳昏倒了,我把妳抱回來,找了醫生來替妳看診,他說妳只是太累又受到驚嚇,所以才昏過去,應該沒什麼大礙,要我先觀察一個晚上,若是有嘔吐或發燒其它不適的跡象再送大醫院急診,然後那醫生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得觀察妳,這房間又只有一張床,我不睡這睡哪?」
她愣住,小嘴微張,卻想不出任何反駁。
他鬆開抓住她的手,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搔了搔腦袋,瞧著她問:「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他的胸膛很溫暖,心跳沉而穩,一次又一次搔著她的手心。
「鎯頭。」他好笑的看著她。
不知怎,有些心虛,她飛快收回抵在他胸膛上的手。
對於她的逃跑,他看起來沒有很生氣。
有的,依然只是笑容,和好奇。
她鎮定了心神,讓自己重新在床上坐好,離他稍微遠一點,清了下喉嚨道:「我在法蘭克福的小旅館被人追,後門被上鎖了,鎯頭就在旁邊桌上,我拿它敲壞了鎖,才及時跑了出來。」
「所以妳就一直帶著它?」他訝然失笑,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它很好用。」她眼也不眨的回答。
「鎯頭確實很好用。」他咯咯笑著同意,繼續以手撐著腦袋瓜,看著她問:「好了,寶貝,既然妳沒有嘔吐或發燒,看起來應該沒有腦震盪,咱們來把話說清楚, OK ?」
這一回,她沒有和他爭論。
目前看來,這傢伙似乎並沒有惡意,她不是沒有被人逮到過,太多人覬覦她所曉得的情報、知識和技術,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是很禮遇她的。
可眼前的男人,不像那方人馬。
事實已經證明,他不是那人派出來追殺她的人,否則他不會刻意幫她逃亡,再說他們不會那麼客氣;但是,他也不像那些想要請她回去做客的重要人士。
「你看起來不像打手,也不像走狗。」她盯著他瞧。
「謝謝妳的稱讚。」他挑眉,露出開心的微笑,「我向來是個表裡如一的人,如妳所見,我就是一位善良又可愛的帥哥。」
怎麼有人可以像他這般自大又不要臉?
她瞧著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竟然差一點揚起了嘴角,她硬生生止住。
好可惜,她差點就笑了。
第3章(2)
鳳力剛遺憾的看著她迅速拉平的嘴角,雖然有些惋惜,但仍不忘正事。
「妳知道妳已經成了通緝要犯嗎?」
她臉色微微一白。
他頭一歪,挑明了事實:「他們將妳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整個歐洲有半數的國家在通緝妳,如果現在有警察來敲門,我一點也不會覺得驚訝。」
她吞嚥著口水,情勢比她想的還要急迫。
「妳需要幫忙。」他指出重點,一扯嘴角,道:「喏,我知道妳很想盡快擺脫我,其實我也不想像塊討人厭的口香糖一樣,死黏在妳屁股上不放,所以只要妳回答了我的問題,讓我們兩方都把事情搞清楚,接下來妳想去哪裡,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止妳。」
她抿著唇,看著他問:「你想知道什麼?」
啊,總算有進展了。
他微微一笑,傾身上前,直視著眼前這個看似冷若冰霜的女人,毫無預警的丟出一個爆炸性的問題。
「是妳替麥德羅動換腦手術的,對吧?」
她心頭一震,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嚇了一跳,這件事就算在院所裡也是個秘密,幾乎沒有人知道。
「換腦手術?別開玩笑了,那是天方夜譚。」她鎮定的看著他回答:「如果有人告訴你這世上有換腦手術存在,那一定是瘋了,就算真的有瘋子克服一切困難去做,也無法解決排斥反應的問題,腦部不只是單純的器官。」
「如果是複製人呢?」他挑眉問。
她冷著臉,看著他說:「複製人類是被法律明文禁止的,況且目前所有的複製動物,都有許多問題無法克服,多數複製動物壽命太短無法活過青春期就是其中最大的問題,你無法確定哪個可以,哪個不行,那就像賭博一樣。就算真的有人複製了人類,若想做器官移植,還得使複製人成長到一定的年齡,才有成功的可能。」
老天,這女人說起謊來,還真是眼也不眨一下。
他瞧著她,「妳說壽命太短是問題,但若麥德羅克服了這個問題,換腦手術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對吧?」
她抿著唇,迅速否決道:「那是不可能的!」
「當然是可能的。」鳳力剛打斷了她的話。
她瞪著他,這男人完全沒有絲毫的疑慮,他不是在問她問題,他看起來非常確定。
「目前沒有成功的實例。」她依然直視著他,但語音乾啞。
「已經有了。」他眼也不眨的回答,然後輕扯了下嘴角,道:「去年三月,幾乎所有接受麥德羅科技金援,研究相關技術的科學家陸續慘遭謀殺,連續多人在世界各國被開膛剖腹,我們知道是麥德羅派人做的,他已經掌握了相關技術,所以才會對知情的科學家痛下殺手,他要他是獨家而唯一的。麥德羅早就成功複製了人類,妳知道,我也知道。」
「我不知道。」她斬釘截鐵的否認。
挑起劍眉,他轉身長臂一撈,抓起床另一邊自己的背包,從裡頭拿出一張照片,秀給她看。
「現在,告訴我,妳不知道他是誰?」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金髮藍眼,俊美得有如天使。
「麥德羅已經老了也殘了,這個男人是誰?不要告訴我他是麥德羅的兒子,我們都知道他沒有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