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人無奈的睨了她一眼,「真是促狹鬼。」
「少夫人說的都是。」杏梅裝模作樣的回應著。主僕倆一前一後的踏進艷城,最先見著的是艷城總管惠舜禾。
「少夫人。」惠舜禾向她行了個禮。
「惠總管,別多禮。」她揚手來不及制止惠舜禾。「夫君呢?」
第一次來由於不識得惠舜禾,是以稱他為掌櫃,這次來她已經知曉他的身份,便改口稱他惠總管。
「少夫人來早了,主子近來都在末時後才進艷城。」惠舜禾將余美人領到水明月的別院裡。
「未時?那麼未時前呢?」端坐在太師椅上,余美人發現室內有茶几,上頭擺放著一套精緻的茶具。
擰眉細看,她注意到茶具有被使用過的痕跡。
她不知道水明月有喝茶的習慣,至少她從未為他泡過半壺茶,畢竟他們相見的時間甚少,僅只夜晚他回房休息,或白日用膳,其餘的時間他們是各忙各的,根本見不到面,更別說泡三亞茶所需要的時間。
成親到現在近月餘,她才看清他們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
「到處巡視分號。」
「巡視分號?夫君不都卯時便上艷城處理商事?」余美人沉吟,不解水明月的舉動。
「主子是為了能準時回府用膳,才會改變作息。」經過這些日子,惠舜禾也看出水明月如此做的原因。
「何以這麼說?」
「少夫人,您有所不知,主子在審視帳摺的時候,往往對咱們這些下人的呼喚沒反應。」
「這我知道。」葛京曾經說過。惠舜禾點點頭,「所以主子常常會忘了用膳,就算擺出滿桌的東酸、西辣、南甜、北鹹的豐富菜色,都不見得能喚回主子的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為了不錯過用膳時間,夫君索性用了午膳再來艷城審視帳摺?」她不知道一個人對於生意能夠看得如此重要,甚至連吃飯都會忘記。
「是啊,別說用膳了,有時他連茅房都會忘了去,要不是下人們送進來的水都有減少……總之,主子的身子實在教人擔心。」當然他們的工作量也讓人吃不消呀!
余美人聽得眉心緊擰。
原來他醉心家業到如此程度,的確令人擔憂,她該用什麼法子才能讓他自己記得用膳,或者處理生意以外的事呢?
墨潤的瞳眸轉呀轉,轉到了那組精緻的茶具上,停留許久。
惠舜禾注意到她的目光,問:「少夫人想喝什麼茶?」
跟在水明月身邊,惠舜禾當然知道新上任的少夫人是何出身,或者當說,全長安京的人都知道了。即便這艷城用的都是上等的好茶,惠舜禾還是不敢私自決定,於是多此一問。
「夫君喜歡何種茶?」
「未聞主子有特別偏愛的茶。」事實上只要是他們端進來的.水明月都不挑。
「這樣嘛……」細想片刻,余美人露出絕艷的笑靨,「惠總管,有件事想麻煩你……」
當下,她有法子了。
第5章
水明月在僕人的通知下得知余美人現下正在艷城,於是他沒有繞道回艷府,直接來到了艷城。
他的步伐是一貫的輕快,稱得上迅速。
艷城裡總共有五座別院,除了專司招待賓客的「主樓」以外,其中有兩座分屬於水家兩兄妹的別院,分別是水明月的「皓月樓」和水朝陽的「驕陽樓」:另外則有存放艷城裡最貴重物品的「庫房」,以及其他常駐艷城的師父們所居住的「醉艷樓」。
這五大別院裡還有上百餘間房,幾十座庭院,長而曲折的迴廊,造成了特殊且華麗的建築景觀。
莫怪來過艷城的人都戲稱「皇家看皇城,民家屬艷城」,一句話道盡了艷城之大,不可小覷也莫可能比。
當然,要穿過這些大大小小的院落,絕對需要一番工夫。水明月創造了這座商機富饒的艷城,同時也造就了他步伐快速的習慣,全是為了節省時間。而艷府裡工作的奴僕丫鬟早習慣了他這種速度,每每行禮聲方落,早已不見水明月的身影是常有的事。
可身為下人,他們還是得在主子經過面前時斂容行禮。
水明月迅速走進皓月樓的主閣,一陣撲鼻的茶香,猶如暖和的春風迎面而來,還有那抹素白的纖影。
坐在茶几前的是他的妻。
她手裡拿著的是他收集來最喜愛的一套茶具。
而壺裡沏的是他從沒聞過的香氣。
這就是他第一眼所看到的景象,卻是深深的刻烙在他的心頭上,抹滅不掉。
「夫君萬福。」聽見腳步聲,螓首抬起,一見是他,余美人立刻送上甜笑。
手裡忙著沏茶的動作,她沒有起身迎接他,水明月也不介意,逕自走過去,在她身旁落坐。
「什麼茶?」他對茶並無研究,若非艷城接待的賓客中家世良好的上賓居多,人人以品好茶為樂趣,他可能不會去在意茶的種類為何;畢竟光是去記那些茶葉的名稱和葉片的形狀,便會浪費他太多時間。
余美人淡笑不語,手上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俐落的衝開第一泡茶,然後倒掉。
「為何第一泡不要?」
她舀起熱水沿著壺口邊緣,以高沖細流的方式將熱水沖進壺中,開口解釋道:「第一泡是溫潤泡,作用於將茶葉中的雜質和附於表面的異味清除掉,是以第一泡並不是用來喝的。」
水明月沒再答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動作。
空氣是靜謐的,流動的只有緩溢的茶香和氤氳不絕的霧氣,透過那冉冉上升的白煙看過去,是她精緻瑰麗的面容,長長的眼睫低垂,專注的凝視著她所泡的茶,總是一身淡雅的素白衣裳像染了層淺淺的光暈,襯托得她整個人更為靈氣。
能讓余家茶莊的現任當家親自沏茶,想必是無上的榮寵,可惜他是貪杯之意不在茶,愛看的是她替他泡茶時心無旁騖的舉動。
試問,當今世上能有多少人瞧見?
泡第二回,她拿出聞香杯,將擱置了一會兒的茶湯緩緩倒入其中,然後把聞香杯擺在他面前。
「夫君可以聞聞看。」
水明月依言照做,先看了看茶色清澈,再嗅聞茶湯香氣分明。
接著余美人又拿出品茗杯,將聞香杯裡的茶倒人品茗杯內。
「可以喝了。」她揚手做出了請的姿勢。
他姿態優雅的捧起品茗杯就口,茶水的柔潤,滑順的在口中散開來,絲毫苦澀也沒有,茶水下腹之後甘甜的味道由喉嚨延伸回口中,回甘甚久。
「好茶。」即便他不懂這茶葉為何,還是品嚐得出箇中滋味。
「夫君方才問我這是什麼茶,」捧起面前的品茗杯,余美人嗅了嗅香氣,「這是我和茶農一起培育出來的花茶。」
「花茶?」
她打開壺蓋遞到他面前,讓他看清楚裡頭的並非茶葉,而是風乾後的花辦。
「品茶雖為高雅的樂趣,但茶葉裡的成分會使人精神良好,睡不著覺,花茶則毋須擔心。且花茶還有特殊的療效,有些能舒緩疲勞,順血氣等等。」她只喝了一小口,然後放下。
這茶也是她的陪嫁,更是她專門為他泡的,每日處理那些繁複龐大的家業,他實在應該好好放鬆一下。
「為何不喝了?」他問,對於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感好奇。
「外頭常有花茶是婦道人家喝的玩意兒的說法,可大夫曾說過花茶屬涼,女性體質本屬陰,實該少喝為上。」即便她偏愛這味兒,也會提醒自己適度飲取,不可過量。
「這麼說來,花茶應當是男人的玩意兒了。」水明月低笑。
「夫君若喜歡,我可以每日為你沏上一壺。」光聞這茶香便有舒精緩神的功效,如果每日替他沏一壺,效果會更好。
她總是會替身旁的人著想。
連著幾日只要她出門,他便會派下人跟著,而回報回來的,大致上是她去了余家茶莊哪間分號。通常她只是在分號待個一盞茶時間便離開,可她沿路做的「善行」不少,現在這長安京人每日見著她,都如同看見當今聖上出巡般歡迎。
有時是幫助路邊摘野花來賣的小女孩;有時是看見老婦人跌倒了便去扶個一把,幫忙叫大夫;前陣子大雨衝垮了城郊運河旁的民宅,她也派人去幫忙整修。總之,只要她認為需要幫忙的,不管幫不幫得上忙,定先伸出一臂之力再說。
他有個心軟的妻子,才會替他如此擔憂,連泡壺茶都考慮到他的需要。
「為何泡花茶?」他突然問。
「夫君這套茶具為上釉瓷壺,與尋常的紫砂壺不同,釉料封閉了瓷壺的細孔,泡出的茶湯鮮味封存,茶的滋味與優劣自是一覽無遺,適合泡重香氣的生茶。」余美人纖細的手指畫過茶具,對這一套茶具的評價極高。
水明月是有眼光之人,縱然對品茶無興致,還是能收集到如此有價值的茶具。
「生茶是指輕焙火的茶?」
「是的,如香片、花茶或高山茶等。」她舉例,同時為他見底的品茗杯內注入新的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