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會派人去找他們,再說,他們若是跟你有一樣的韌性,絕對餓不到。」她皺起柳眉,他伸手溫柔的撫平,再拭去她滾落臉頰的淚珠,「要繼續前往我們的下一站,還是隨意逛逛?紛爭都來到揚州了。」
聽到姑姑的事,她何來遊興?她搖搖頭,「下一站吧,要去哪?」
瞧她悶悶不樂,為了讓她開心,他主動揭開謎底,「我們要去袁家鐵鋪。」
她起先還沒意會過來,接著眼睛陡地一亮,雙手圈住他的頸項,坐直了腰桿,一臉又驚又喜,「真的嗎?真的是去我家嗎?可你要忙的事不是很多?」
看她破涕為笑,一切都值得了。康晉綸溫柔凝睇,「當然可以,這是早就安排好的,莊泰跟吳管事也是因此被留在京城。」
暖暖甜甜的情緒頓時充塞她胸口,還有更多感動。「為了我,全是為了我……我怎麼這麼幸運,能遇到像爺這樣的好人?老天爺真的對我太好了……」
她錯了,老天爺善待的人是他啊!是它讓她這可圓球兒滾進他冰冷而晦暗的人生。
他目光灼灼的望著她感激萬分的淚眼,深情的吻上她的唇。
第8章(1)
情意深濃。
康晉綸跟袁裘兒間的甜蜜,隨處可見,他們一路乘船由運河北上,過京城後,下了船,改搭馬車,如此水陸交替,不過幾日,已抵達遼東。
馬車答答而行,她帶著雀躍的心情,靠著車窗,望著熟悉的街景及風景,激動的熱淚盈眶,心中有酸有甜。
她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
她突然一怔,擁著她的康晉綸注意到她異樣,順著她的目光從掀開的馬車簾子看出去,沒想到,眼前竟成一片荒地。
袁裘兒呆了,慌了。怎麼會光禿禿的?沒房子、沒林子、沒田地,只有一大片空地。
淚水一滴滴滾落眼眶。不見了!老家的鐵鋪沒了!她跟爹、娘一起生活的老房子沒了!她爹娘幫她記錄每年年長高多少的斑駁的老牆沒了,一磚一瓦全沒了!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康晉綸看了不捨得將她擁入懷裡,她的淚熨燙了他的胸口,他恨不得將她揉進心坎,分擔她的心痛。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她哽咽低泣。
他低聲安慰,再掀開簾子,示意馬車伕到附近問問。
此時,一名老婦正好走來,馬車伕立即上前詢問。
「這裡的鐵鋪?哎呀,那個傻乎乎的袁丫頭被地主李久給拐騙了,她也不問問我們這些老鄰居,竟然半夜走人。」老婦直搖頭,「這也要層袁丫頭的爹人太好、太好說話,幹啥一次繳一年的租金,也沒跟丫頭說,李久這才起了貪念,騙她說什麼好幾年沒收租,要她付錢。」
老婦愈說愈生氣,「那丫頭笨到把家裡的積蓄全給了李久,還被趕出去,可是人啊還是別貪心,袁丫頭離開沒兩個月,李久就染了重病死了,這原本要建新房的地就這麼荒廢了。」說到後來,她不勝唏噓。
這好像是……何大娘的聲音?!原本偎在康晉綸懷裡哭泣的袁裘兒突然抬頭,他立即為她拉開簾子。
她連忙以手背拭淚,一看真是何大娘,邊叫邊下車,「何大娘!」
聞聲,何大娘猛一回頭,見到好久不見的袁丫頭從馬車下來,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隨即眼泛淚光,「哎呀,你這傻丫頭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我爹練習鐵的爐子、打鐵的槌子、工具,還有我娘的東西,李久答應會替我保管,等我有錢回來買,現下在哪裡?」她小淚水決堤,愈說愈激動。
「你別急。」康晉綸從背後擁住了她。
何大娘這才注意到自馬車上還下來一名挺拔的男人。他身穿黑衣袍服,一看就知是有錢人,他看袁丫頭的眼神好溫柔,袁丫頭在他的安撫下似乎鎮定了些。
「何大娘,請你回答裘兒的問題。」康晉綸的目光移到她身上。
雖然帶了個「請」字,這話裡的命令語氣和氣勢可不小,何大娘不怠慢,急忙回答,「這事說來詭異,那些東西,李久還真的留下來堆在廚房一角。當時還有工人在整地,可說巧不巧,那時候來了一輛很氣派的馬車,將我們眼中的廢銅爛鐵全載走了,李久還狠狠的敲了人家一筆呢。」
「誰會買走那些東西?」她真的不明白。
「聽說是外地的,沒人認得。」何大娘也不認識。
所以全沒了……爹、娘的東西都沒了!
康晉綸拍拍她的手,擁著眼淚汪汪的袁裘兒上了馬車,再向馬車伕點頭示意,馬車伕立即從懷中揣了點碎銀謝過何大娘,駕車離開。
計劃往往比不上變化,他靜靜的擁著她,一手輕輕揉著她的額前的髮絲。原本這一趟遠行,是想讓她了無遺憾,沒想到,反而讓她更難過。
看著她一向都是笑容的臉上有淚水、有愁雲,他心疼的將她擁得更緊,「不要難過,我會派人試著找找看。」
她搖搖頭,淚水紛,「不用了。爹說過,很多東西會消失,只要放在心裡想念就行了,但我就是捨不得。」她試著微笑,淚水卻又沿著臉頰滑下。
她沒有家了,原以為她還有機會回來這裡,可是沒了,什麼都是沒了
「別哭,你還有我,還有我。」見她無聲哭泣,康晉綸不捨的安撫。
「我沒有家了,嗚嗚嗚……」她還是忍不住痛哭出聲。
「我有,我會給你!」這是他的承諾。
「你給我?」袁裘兒鼻頭一酸,淚水滾落得更凶。
「是,你留在我身邊,當我的妻,我們成家。」他深情凝睇。
熱淚刺痛了眼眸,她無法壓抑激動的思緒,又驚又喜,又哭又笑,還有更多的不可置信,「真的?」
「願意嗎?」他發現自己竟然屏息以待。
她心中狂喜,終於綻放了這一路行來最燦爛的笑容,「願意,我願意。」
數日後,康晉綸等一行人驅車返抵京城,得知賈錫信的糧行也在舉行清倉大特賣,這雖然只是生意手段,但與過去相比,價位合理親民多了,這次事件受惠的全是京城百姓。
莫怪乎,兩人一在福滿樓前下馬車,就有不少人上前致意,感謝康晉綸攪亂賈家獨大的米糧生意。
「果真是個大好人。」這是眾人對康晉綸的評價。
不同於以往的淡漠以對,他微笑感謝,讓眾人瞠目結舌。
「總算回來了,真是個不肖子,你要上山下海,自己去就好了,幹啥把我的廚子也帶走?」康元堅得到小兩口回來的消息,立刻乘馬車趕來,一下車就先開罵。
「她不是唯一的廚子。」康晉綸意外的耐著性子說。事實上,是有雙小手一直輕拍撫著他的手,要他火氣別那麼大,溫柔一點。這一路上,她不時幫他洗腦,要他改變對他爹的態度,以免造成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我已經習慣吃她煮的東西了。」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總之就是兒子的不對。
「別生氣,老爺。」袁裘兒突然笑了起來,「其實,康爺要我跟著下江南是為了您啊。」
「我?」
「是啊,鰣魚正肥美,爺還請了一名老御廚教我料理,好讓我回來時,煮給您吃。」這是善意在謊言,也是袁裘兒難得撒的一次謊。反正意思差不多,她學成後本來就會去煮給老爺吃。
胡說八道!他才沒有這樣的心思。康晉綸不以為然。可沒想到他爹的表情突然變得怪怪的,竟還臉紅?!
康元堅壓抑著感動的情緒而老臉漲紅。裘兒這丫頭不懂得騙人,她待人總是誠心誠意,所以,不肖子原來這麼有心在孝順他
「好……鰣魚該進貢給皇上的已送進宮了,推出的鰣魚宴也賣得極好,但我特地要廚房留了幾條不賣,裘兒可以去煮一煮,我們、咳、三人一起吃吧。」他邊說臉邊往旁邊撇,不是生氣,而是怕自己失控,哭了出來。
康晉綸濃眉一蹙。
吳漢看出主子的困惑,立即上前低聲解釋。因為老爺天天來福滿樓,看袁裘兒回來了沒,這人來了,見群龍無首,就忍不住管了,畢竟是掌管過福滿意樓的人,那股利落及魄力令人佩服。
原來如此!康晉綸看著略顯不自在的爹。他記得爹要自己獨當一面,是因為他自覺心有餘而力不足,無法勝任……這麼說來,爹是刻意退出,給他機會證明自己有實力經營福滿樓?!
多年的心結突然解開,原來,爹是用另一種方式在愛他
他沉沉吸了一口氣,看向等他示意的袁裘兒,他點點頭。
她立即笑開了臉,「我馬上去做。」
康晉綸看著他爹,溫聲開口,「爹,我們父子喝一杯吧。」
「好!喝一杯!」康元堅喉頭像被什麼東西梗住,只能啞著聲音說。澎湃洶湧的他,眼眶都濕了。
袁裘兒一進客棧,立即接觸到杜琬芝冷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