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對不起,我只聽到剛剛杜掌櫃那一句話而已,」她先跟臉色不悅的杜琬芝行禮後,才看向繃著顏的康晉綸,「雖然我不知道爺為何找掌櫃談我的事,可是,她很照顧我,給我更多的機會去學習,真的,客棧就只有我有。」
愚蠢的傢伙!這不是愈描愈黑?杜琬芝氣得牙癢癢的,很想掐死她。
「其實這樣很好啊,她要求我把事情做更好,只是希望我更上一層樓。」
她好心替對方辯護,但停在當事人耳裡,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而且我爹常說,打過霜的柿子才甜,杜掌櫃是好心訓練我,我很感激她,真的。」袁裘兒一臉真誠。
磨練當訓練嗎?他真佩服她的樂觀。康晉綸搖頭,「總之,事情沒有你說話的份,你照做就是。」他嚴肅的眸光看向一旁憋笑的莊泰,「你又有什麼事?」
「東大門的賈爺又帶了人上門,一樣說有些話想私下跟爺談,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將他請到上等廂房等候爺了。」
莊泰語氣中有不少的無奈。主子雖然娶過一次妻,但行情仍然搞得不得了,要攀親的人實在不少,賈錫信就是其中一位。他為了把家中的閨女推給主子,一年又一年的上門拜訪,好好一個閨女就這麼蹉跎了青春,都已經一十九了。
聞言,杜琬芝微微變了臉色,明白賈錫信又是來談親事的。
「真是打死不退的傢伙!」康晉綸抿緊唇,甩袖走出去。
袁裘兒搞不清楚狀況,一如剛剛被莊泰拉來,這回又被他拉著跟上了主子。
第5章(1)
環境清幽的上等廂房裡,年屆五旬,蓄了八字須的賈錫信大喇喇的坐在紅木椅上,喝著上好龍井。在他身後有四名隨侍,到福滿樓談重要的事,當然也要擺點派頭,只是瞧瞧,康晉綸走進來,竟然也擺起派頭,找了幾個人站在後頭。
吳管事跟莊泰,他是識得的,另有三名小廝,再加了一名圓滾滾但長得粉雕玉琢的丫頭,六比四,他的氣勢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康晉綸蹙眉看了袁裘兒一眼,似乎在問她跟來做什麼?
沒想到,她竟看得懂他的眼神,指了指莊泰,莊泰則又指向老管事。
吳漢這才尷尬的上前,附耳說道:「老奴希望爺別硬碰硬,賈爺是我們的米糧供貨商,上次,爺的不娶讓雙方鬧得很不愉快,所以,這次老奴自作聰明,爺或許可以暫時借裘兒一用。」
事實上,自作聰明的是莊泰和一大群廚房夥計。所謂旁觀者清,他們都看得出康爺對裘兒的不同,此刻,賈錫信的出現,無疑是老天爺幫忙,只要康爺說出他婚事有譜,再指指裘兒,打一下煙霧彈,賈錫信還能不死心?
當然,他們會努力的弄假成真就是。
老管事一點,康晉綸即明白了,只是,莊泰的神態太過愉快。
他眸中冷光一閃,突然明白他們在玩什麼把戲。看來這陣子他的威嚴不再,手下工作的人膽子一個比一個大。至於袁裘兒,他冷冷的看向她,她朝自己憨然一笑,他頓時明白,他頓時明白,她絕對是狀況外的無辜第三者。
他撩袍坐下,她自動自發,立即為他端上了一杯好茶。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訪客:「不知賈爺何故大駕光臨?」
賈錫信撫鬚一笑:「我就知道康爺是大忙人,一定忘了我們簽定的合作契約再兩個月就到期了,新約的內容可得談談啊。」
「照舊不是?」
他一臉為難「這……恐怕不成。北方米糧欠收,江南又有不少農家改種棉、麥,來貨減少,加上運費高漲,配合的糧商唉唉叫,這價格....」
「只要是合理範圍,我沒異議。這部分我授權給吳管事決定,你們慢慢談。」康晉綸起身要走。這隻老狐狸誆錯人了,每年都找理由漲價,若非他供的米糧質量良好,他早就換人進貨。
「等等,康爺,年輕人做事別這樣急嘛!」賈錫信急忙攔阻他的去路,「其實就我們談過的,我那獨生女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康爺也娶過妻,還有一個跟男人跑了的娘、難以相處的爹....」
一接觸到康晉綸的冷眸,他才意識到自己竟將在家裡評論的話脫口而出。
他困窘的改口,「但我對康爺仍然相當欣賞,願意把女兒嫁過來,日後大家都是自家人,還談什麼契約,直接取貨--」
「我沒興趣。何況在商言商,以這種政策聯姻的方式要進康家門的滯銷貨太多了,了無新意。」康晉綸冷冷的截斷他的話。
賈錫信聞言,臉色丕變。
吳漢、莊泰等人倒抽了口涼氣。怎麼爺還是一樣這麼直接?不,是更毒了,雖然是對方自取其辱在先,可是還是要給人家面子嘛!
「看來是我識人不清,竟愚蠢的要把掌上明珠交付給你。事出必有因,哼!冷漠冷血又難相處,莫怪你的妻子會受不了你跟別的男人跑了!」當眾難堪的賈錫信惱羞成怒,脫口嘲諷。
康晉綸冷峻的目光直勾勾的射向盛氣凌人的他,沉聲道:「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我說難怪你的老婆跟人跑了!」氣壞了,他擺明瞧不起他!再怎麼說,他可是京城最大的米糧供貨商,家財萬貫,有多少官員要與他往來,他還不一定理呢!
「這位賈爺太過分了,幹啥盡往我家爺的痛楚踩?」
氣氛凝結,竟然有人跳出來,擋在康晉綸的身前,沒搞清楚自個兒才多高。
但康晉綸看著在他身前的嬌小身影,剛被刺痛的心竟湧上一種陌生的溫暖。曾經,他有希望他爹能這樣護衛自己,但卻未曾等到過。
袁裘兒雖然仍搞不清楚狀況,但她實在聽不下去,挺身而出,上前站在爺身前護住他,卻沒想到自己一點氣勢都沒有。
吳漢跟莊泰等人替她捏了把冷汗,畢竟此刻的話題是個禁忌,從來沒人敢當爺的面提起,他們之所以沒有強出頭,也是因為主子天生的狂傲性子,沒有他們插手的份,但袁裘兒啥也不懂,反而沒有包袱的率性而為。
「你是什麼東西?」賈錫信可火了。
「我才不是東西!而且,你才冷血冷漠又難相處!難道你不知道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才有機會讓人欺侮嗎?」這是她的親身經歷,父親一走,她連老家鐵鋪都留不住,被硬生生的趕走,連娘的遺物也被逼留下,什麼都不准帶的離家流浪,途中還被人搶了包袱,只能一路乞討……
想著想著,她突然悲從中來,眼眶泛紅。
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康晉綸心弦一緊,怔怔的看著淚眼婆娑的她。
「康晉綸,你是不是男人?居然要一個婢女替你出頭?」賈錫信瞧她眼中的淚水開始滴落,更是火冒三丈、
她一聽,急忙拭淚,忿忿不平的道:「他當然是男人,你不准污辱康爺!」
賈錫信皮笑肉不笑,「那就是你這個丫頭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故意出頭,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才沒有!」她急著否認,臉卻莫名的紅了起來。
沒有?他鄙視的掃向她圓潤的身形,「要當狐狸精,長得圓滾滾的,你還不夠格。呿,我真是瘋了,浪費時間跟你多話。」
「夠了!」康晉綸突然舉步上前,將她拉到身後。
他高大的身子如一座高聳的山,護衛著自己,她眨眨眼淚,發現視線完全被擋住了,但一股難以形容的溫暖和安全感湧上心頭。
康晉綸一雙黑眸射出凌厲鋒芒,「賈爺求親不成,卻把氣出在一個無辜女子身上,不會太沒格調,有失風度?」
這一記冷眼,令賈錫信全身寒毛直立,但他不肯認輸,「就算沒有格調又如何?總贏過你吧,沒規矩又沒禮貌,這也難怪,是蕩婦出生的孩子嘛!」
一壺茶水突然潑向了他,滿臉濕漉漉的他怒氣沖沖的瞪著拿茶壺潑他的小賤婢,揚手就要打她耳光,但高舉的手卻被康晉綸扣住,動彈不得。
他火大的喊,「還不動手!」
後面四名侍衛立即抽出腰上的刀,吳漢跟莊泰還有其他小廝也迅速上前,站在康爺兩側,狠狠的瞪著對方。
「我、我的手要斷了,別打,別動手啊!」賈錫信臉孔因痛苦而扭曲,連忙要侍衛們收回刀子。
雙方不再對峙後,康晉綸這才放開了他的手,「下回上門,賈爺要記取禍從口出。」
「哼!我不會再上門了,而且,也絕不再供應米糧給福滿樓!」他氣壞了,自恃只有自己能提供最上好的五穀雜糧,脫口威嚇。
「很好,我也有一樣的打算,那就各憑本事。」康晉綸揚嘴冷笑。
賈錫信望著氣勢比自己更勝一籌的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等賈錫信一行人離開後,吳漢馬上不安的看著康爺,「只有兩個月時間,我們得盡快找到合作的米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