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凌沒有被點穴,也沒有石化,但她的肌肉是硬的,她的眼睛瞪得比牛還大。
她確定自己的神經可以指揮得了四肢,可她不想動,因為腦漿正在沸騰中,她像剛剛被灌完新軟體的電腦,必須先關機再開機。
她知道了鍾子芳的一生,從出生到二十歲,所有的記憶鉅細靡遺。
如果想要控告「腦子被鬼魂強姦」,不知道應該到哪裡按鈴,閻王殿嗎?閻羅王會不會因為公務繁忙,不願受理?
因為腦筋被強暴了,所以,她擁有鍾子芳的所有情緒。
她突然覺得盧氏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媽咪,鍾子靜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弟弟,她無法不愛這樣的媽咪和弟弟,無法不想對那些企圖侵佔的親戚們下符咒,無法不想把那些害她的人一個個拽下地獄。
被性侵的女人會心靈受傷、會發瘋,那腦子被強暴的呢?也會嗎?
對,她覺得自己出現人格分裂的症狀,這一刻,她告訴自己,「那些情緒都是不理智的,他們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下一刻,她又對自己說:「他們是我最親的親人,失去他們,我無法活下去。」
就這樣,反反覆覆地,腦子裡的戰爭開打,而她,任由戰況熱烈。
不久後,鍾凌的百萬雄兵節節敗退,潰不成軍,而舉著鍾子芳大旗的將領據地為王,她很清楚,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置身事外了。
這個晚上,鍾凌順利地和鍾子芳融為一體。
第二章 休想霸佔我家家產(1)
天剛擦亮,她已經清醒,鍾凌想睡懶覺,不願勤奮,但「不再單純」的腦子逼她起床、逼她進廚房,還逼她煮飯做菜、劈柴打水。
唉,欲哭無淚啊,她半點都不想穿越。
可抗議無效,人類一切行為都由腦子作主,而她的腦子被鍾子芳「作」了,再數度反抗均不得成效之後,她認命!
認命地愛家愛母愛兄弟,認命地自我發誓,要盡全力保住盧氏和鍾子靜。
走進廚房,看著簡陋的廚具,再歎一口氣,她鼓吹自己,「乙級廚師不是考假的,我的廚藝擺在這個時代肯定是金字級,小小廚房如何能夠為難得了我。」
是咩,熬稀飯的小撇步是什麼?醬菜如何擺盤?如何炒出色香味的好菜?她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啊!小事、小事,她可不是鍾子芳那個傻B。
念頭才起,她連忙轉頭看看左右,找找有沒有一縷幽魂在四處飄蕩。
很好!沒事,傻B不在。
拿起砧板,把找得到的食材通通翻出來,拍蒜、切菜,蔬菜可以留到上桌前再大火烹炒,鮮綠的顏色才能引得人食指大動。
光是炒豆芽不好看,加一點木耳、添一點紅蘿蔔絲再補兩段蔥,紅黑白綠全有,做菜嘛,就是要人人都愛吃、都想吃才是高手。
她把泡好的米放進鍋子裡熬煮,再把整理好的菜一盤盤排在旁邊,準備進屋叫大家起床,這是平日裡從前那個鐘子芳做慣了的。
走出廚房,她發現鍾子靜已經蹲在水井邊洗臉,他洗得既仔細又認真,每個步驟都不隨便,忍不住想起前輩子的自己,她汗顏吶,同樣的年紀,她還在賴床,在床上哀哀叫著「我肚子痛,我不要上學,老師是壞蛋,同學會霸凌我」。
走上前,她蹲到弟弟身旁,笑問道:「阿靜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天還早呢!」
「爹說早起唸書最好了,讀多少都能記得住!」亮亮的眼睛卻在下一瞬變得黯淡。
她明白,阿靜想起爹了。
伸手摟過弟弟肩膀,她笑著說道:「將來我們家阿靜一定會考上進士,給爹爹爭顏面,對不?」
她不知道自己突如其來的憐愛和鍾子芳有沒有關係,但對阿靜,她是真的心疼,這麼乖巧的好孩子有權利好好長大。
「對,我要當大官,給爹爹爭一口氣。」他用力點頭,對著鍾凌一笑。
「好孩子。」她揉揉他的頭,滿臉溫柔。
「姊,你病好了嗎?」
「嗯,姊姊不生病了,以後會好好照顧阿靜、照顧娘,把那些欺負咱們的人通通趕出去。」
「太好了,姊,二堂姊把你折給我的螳螂搶走了。」鍾子靜告狀,這才像個八歲孩童。
鍾凌知道阿靜口中的二堂姊是二房的小女兒鍾子薇,只比鍾子芳大幾個月,長得挺標緻的,總認為自己是秀水村的第一美人,可鍾子芳越大越美,於是她對鍾子芳便有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嫉妒。
「那點小玩意兒就給他們吧。」至於這宅子、田地,他們碰都別想碰!
「對,給他們,我長大了,不玩那些了。」
「那阿靜想玩什麼?姊姊想辦法做給你。」
「阿靜要讀書考秀才,爹爹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鍾凌呵呵大笑,掐了掐他的小臉。「我們家阿靜已經開始想玩顏如玉啦?想怎麼玩?正著玩、反著玩?從上往下玩還是從下面往上玩?」她忍不住開黃腔,吃定阿靜年紀太小,聽不懂她的隱喻。
他急急摀住她的嘴,說:「姊,小點兒聲,娘才剛剛睡下。」
「才剛睡下?」她奇怪的問。
「娘哭了一夜,昨兒個我起來三、四次,娘都在哭。」
鍾凌輕歎,怎麼能不哭?母親還不到三十歲,若是在現代,這個年齡的女生還在找男人談戀愛,她已經守寡,還成為兩個孩子的單親媽媽,更別提這裡的人對寡婦有多苛刻,想獨立撐起門戶,談何容易。
「知道了,姊先給阿靜煎兩顆荷包蛋,阿靜先吃一點再去唸書,等娘起床,再炒兩道菜,我們就一起吃飯。」
「要不,我把書拿來這裡讀,姐姐教阿靜?」
「行!」她的功課普普,考試成績不上不下,她奉行老二哲學,什麼都不讓自己太出眾,所以人緣好得不得了。
雖然書念得不怎樣,但不過教個八歲孩子嘛,有啥困難的,看她的!
聽見姐姐允下,鍾子靜飛快地跑進屋裡拿書,鍾凌也快手快腳進廚房煎兩個蛋出來。荷包蛋要怎樣才好吃?很簡單,蛋白周圍要微焦,蛋黃要七分熟,起鍋後上面淋一點點醬油,厚,那個香哦,母雞聞到也會大義滅親。
鍾凌把盤子交給弟弟,鍾子靜則把一疊書交給姐姐。
她接過手一看,啥?哪有什麼國語數學自然社會,全是四書五經,殺她吧、砍她吧,文言文認得她,她可和文言文不熟啊。
這裡的教育目的是殘害民族幼苗嗎?年紀輕輕怎麼讀這個,不是應該讀「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嗎?
她挑三揀四,終於挑到一本入門款《三字經》。
很好,她知道這本書,很紅的嘛,古代專門用來教小孩子啟蒙……問題是,她是新時代小孩,三歲學中文、英文,上國小多學了個鄉土教學,國中哈韓,又學幾句韓文,樣樣學的下場就是樣樣不通。
何況她還是個電腦族,用電腦寫文章都還能挑出幾個錯字,用手工書寫嘛,大概不只幾個,在這種情況下讓她教弟弟文言文?唉……
「阿靜,這些書你都讀過了嗎?」
他揚起笑臉,滿面自信的回答,「全背熟了!爹爹說,等我背熟,就教我裡頭的意思,可是……」
可是爹不在了。鍾凌在心裡接下他未竟的話,拍拍他的肩,稱讚道:「阿靜真不簡單,能認識這麼多字,不曉得意思還能背得起來,換了姐姐,肯定辦不到。」
「姐姐又不考狀元。」他可是很認真的,會念、會寫、會背,連爹爹都說他厲害呢。
「是啊,姐姐不考狀元,不必讀這些。」
「所以姐姐也不知道裡頭寫的是什麼意思?」
見他表情沮喪,鍾凌超心疼,她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打開書,指著第一個字。
「這個字叫作人。人類啊、人性、人情的人;這個字叫作之,之後、之前的之;這個字叫初,初夜的……呃不對,是悔不當初的初。」
她暗暗提醒自己,這個開黃腔的習慣要改掉。
都是無良阿舅的錯,他喜歡費玉清,從小就把她抱在懷裡看他的節目,結果她沒學到費玉清的唱腔,卻學到他的開黃腔。
三歲看大,教育啊教育,環境教育真的很重要。
吞吞口水,她繼續說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意思呢就是說,人類在最初最初的時候,想到性呢,都是單純善良的,呃,每個人的性……行為都是很相近的,可是透過不同學習,那個性……嗯,行為啊,就會出現……那個改變……」
娘的,這是什麼鬼教材,這麼小就教導性行為,還說古人保守咧,性乃遷,意思是異性戀會透過引導或教育變成同性戀嗎?這麼開放大膽,教她這種天真善良的小姑娘怎麼向弟弟解釋?
難怪古代不讓女人讀書,他們只把性主權交到男人手上……
鍾凌發現弟弟看著自己的目光裡充滿疑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