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臨蹙起了眉,腳下步履未停,開始後悔自己對他的熱心相助了。
「公主,在下手上正巧有支簪子,若為您簪上,不知旁人看了作何感想?」
驀地停下腳步,她轉身看著一直恭敬尾隨的男人。「你在威脅我?」她以為這男人會因為她和璟月的交情而巴結她,誰知,這麼快就在她面前撕破臉?
「公主果然是聰明人。」他讚揚著,看似無害的笑顏底下卻暗藏狠勁。
「看來,並非沒有小廝為你引路,是你自己故意要走失道的吧?」
他只是揚唇,冷冷微笑。
她抿唇,知道自己被設計了。
「公主,我只要一個名字,請別為難在下。」否則,她只會為難到她自己。
「我沒有你要的名字,請回吧。」她瞥了他一眼,轉頭就走,卻被他一個箭步搶上前,輕易擋住了她的去路。
「再走幾步就會看到守門的,您真那麼喜愛我的簪子,我就馬上為您簪上。」
她開始明白月兒為何如此討厭他了,他的確卑鄙得讓人火大!
「冒犯公主是死罪。」她冷著嗓提醒。
「公主別忘了自己已為人婦,在下的命可沒幾兩重,比不上您那高貴的名聲——孰輕孰重,公主,請慎思。」噙著嗤笑,他寒聲警告,誓要撬開她蚌似的嘴。
「你——」她氣得咬牙。「讓你知道了又如何?」
赫穆陰冷一笑,面目猙獰起來。「我會遣人打斷他的狗腿,再挖掉他眼珠子剁了餵狗!」不容人置疑的篤定腔調,殘暴得像已滲著血水一樣腥臭可怖。
她倒抽口冷氣,被他狠辣的手腕嚇倒了,單純如她,從未遇過這麼可怕的人。
他忽地低笑起來,褪盡陰狠的臉龐恢復了最初的慈眉善目,變臉好比翻書的速度般教人傻眼。
「公主意下如何?」連話,也變回最初的恭維調調。
「你若敢造次,我絕不輕饒!」她強忍恐懼,他的話或許能嚇破她的膽子,可同時也在警戒她絕不能洩漏半點風聲。
「公主是聰明人,怎麼老是在做著些傻事?」他歎了口氣,滿臉惋惜,漫不經心地解開了襟前繩索。「您會後悔的。」
語畢,她還未來得及瞭解他的種種言行,他已脫下了身上的大氅,用力抖了開來,再覆上她的肩頭——他臉不紅氣不喘,一氣呵成完成了引人側目的行為。
出其不意的舉動,殺她一個措手不及,她這才發現他手上根本沒有簪子!
淳臨氣紅了臉,尚未揚聲斥喝,她身上多出來的大氅已被人使勁扯掉,突來的力道使她整個人向後踉臆,幾乎摔倒的同時,她被狠狠擁進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那木都魯,赫穆恭請貝勒金安。」
及時響起的聲音,堵住了她差點吐出的尖叫。
原來是申哥哥……知道背後有他的支撐,她繃緊的肩膀立時鬆懈下來,整個人幾乎癱軟在他懷裡。
「有勞貝勒。」接過祺申甩來的大氅,赫穆笑覷他額際暴跳的青筋。「告辭了。」把目光調回淳臨臉上,賞心悅目之餘,也順道煽煽她夫君的妒火,一舉兩得。
留戀似的視線,直教橫抱於她腰間的大掌掐握成拳。
「申哥哥……」滿腔驚恐正要道出時,她回首,卻看見他滿佈陰霾的臉龐。
他放開了她,深沈的眸直瞅她略帶慌意的眼。「青綾說你去請安了,可我到額娘那邊去的時候,她卻說沒看見過你。」
「我……青綾還沒燉好補湯,我在瀲園裡等她……」她試著解釋,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跑到隆恰軒去了,怕竊聽一事露餡兒。
「等青綾?」他對她的回答嗤之以鼻。「能讓你在太冷天出門的人,真不簡單。」他諷道。她怕冷怕得要死,怎會肯待在外頭等人?破謊言!
淳臨不笨,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她咬了咬唇,道:「我不認識那個人,剛才我一個人在梅林閒逛,然後遇見那個人沒多久,你就出現了。」
「一個人在梅林閒逛?」他撇唇,嘴角勾出冷冷的笑痕。「說得好像梅林已開逼了梅花似的。」戲謔般的字句滲著一股酸勁。
她的話聽在他耳裡,無疑成了最蹩腳的謊言,誰會冒著寒冬天出外對著一列枯枝生出觀賞的雅興?更何況,她是那麼畏冷的人。
假如現在是梅開的時節,他或許願意相信她——可惜不是,他無法相信她。
解讀出他臉上的不屑,她揪緊了裙擺。「申哥哥,我——」
「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打斷她未完的話,他轉身就走,一副聽她多說一句都嫌煩的樣子。
假如她對他只有一堆謊言,他不想聽。
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疾走的步伐,他冷硬的臉色教她慌亂極了,她不死心地想上前解釋清楚,奈何她個頭嬌小,比不上他的高大腿長,她得用跑的才能勉強跟上。
這是非常罕見的狀況,他有哪回不是跟她手牽手地走在一起?如今,他卻把她拋在後頭,任她獨自追隨他負氣的背影。
到達臨安居後,祺申厲聲吩咐楓依得看管好主子,別再讓她獨自出門,他凜冽的眼神和嚴肅的言辭嚇得楓依直點首。
「申哥哥……」及時拉住他的手,她下讓他就此離開,小臉滿是惶然的焦慮。
掌上的冰冷教他皺眉,本能地想反握她的小手為其取暖,她卻放開了他。
把他突然鎖起的眉峰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心一酸,以為他厭惡自己的觸碰,趕緊把手抽回,深怕再惹他不悅。
「剛才……剛才那個人只是向我問路,他想到隆明軒去……」
暗自強抑的怒火又再竄上心頭,面對她的一再辯釋,他開始感到無力了。
「那個人,一直跟阿哥不對盤。」赫穆不可能跑到仇人的住處去吧?
她呆掉,知道隆明軒是祺康貝勒的住處,卻不曉得赫穆與祺康不和……
直到他拂袖離去,她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幹了欲蓋彌彰的蠢事,她撫額呻吟,覺得頭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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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跟意中人重逢了,她會有什麼想法?
祺申擰著眉心,長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不斷揣測淳臨的心思。
已為人婦的她,大抵也只能有恨不相逢未嫁時的遺憾吧?
申哥哥,可以的話……不要管我的事。
言猶在耳的話語使他心胸窒悶,想起她的謊話連篇,他就惱火,她那是為了不讓他插手管她的事?
沒忘掉她當日的請求,他甚至連她當時的神情和語氣都記得牢牢的,更不可能忘了她對赫穆的那份執念,這,一直是他的心頭刺。
嘖,真煩。
舉杯獨酌間,響起了敲門聲,他眉頭一緊,不打算理會,但來人不放棄地又叩了第三、第四……直到第八下,他霍然摔杯,火氣攻心之下,他大步上前開門。
到底是哪個不識相的奴才?忘了他初更後就下准打擾的規矩嗎?
猛然敞開的大門,迎來了不該於此時出現的人兒——淳臨。
他盛怒的臉龐一凜,銳利的雙目沒錯過她正冷得顫抖的身子,他立時搶過她手上的托盤。「快進來!」還愣著做啥?不怕凍死嗎?
走到桌前放下托盤,他立即給她取來貂裘披上肩頭,在她忙著呼氣呵暖自個兒雙手時,他直接挪起她的小手納進厚掌間,自然而然地烘暖她的冰冷。
「你的丫頭當我在說空話了?誰允你這麼晚了還到處亂跑?」他眉頭擰得死緊,口氣難掩憤懣,瞧她在太冷天裡還敢穿得這麼單薄就火光。
「她們都歇下了,是我自個兒偷跑過來的……」她訥訥低語,靈眸睨著他眉問的下快,她抽回了雙手,轉至桌前舀出紅棗銀耳湯。「你先喝了這個好嗎?」
「這種事使喚下人送過來不就得了?」瞧她,抖得把半罐湯都灑出來了。
氣歸氣,他還是依她之言把湯喝了。
淳臨立時煥出安心的微笑。「喝了就別再跟我生氣了。」
原來是賠罪禮?待人把湯喝光了才道出其意,她真的……很狡黠。
雖然上圈套了,但他沒半分怒意,反倒挑起眉,勾出笑痕。「我有生氣嗎?」
求和的舉動彰顯出她對他的在乎,把他先前的煩躁釋然了大半,也讓他覺得他們之間,並非只是他一人唱著獨角戲。
「有,你明明就有……」他眼底的笑意壯大了她的膽子,她不客氣地抱怨起來。「傍晚不聽我的解釋、不牽著我回臨安居,我這麼晚了特地給你帶吃的來,你還要凶我……」句句指控道盡了她的滿腹委屈,他還對她冷嘲熱諷哩,哼。
「你還特地跑來教訓我有多沒良心。」他當她在撒嬌,嗓音仍是笑笑的。
「你知道就好……」他剛才還用吼的來把她趕進屋裡呢,哼。
看著她嬌嗔的容顏,他心情卻忒好,張臂擁住了她,他厚實的掌撫上了她隨便亂纏的髻兒。「那湯,是你親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