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蓉。」駱二爺上前一步,輕喚嬌妻。
「二爺何時回來的?」袁氏看著夫婿,面色淡淡的問道。
駱二爺不禁怔楞住了,感覺到妻子的冷淡,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事,她是怎麼了?他一邊心想著,一邊開口回答,「三日前。」
「二爺都回來三日了,這才想起我們母女倆,想到要來接我們回去嗎?」袁氏慘淡的一笑。
「不是,我早就想來了,只是我剛回家,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娘和大哥又都病了,所以——」
「所以,」袁氏截斷夫婿的話,慘然的看著他說:「在二爺的心裡,我們母女倆永遠都排在駱家那些人那些事之後,永遠都比不上那些人那些事對你的重要性,對嗎?」說著她有些恍惚的搖了搖頭,又自言自語般的低喃道:「是我太傻了,早知道的事又何必說出來自取其辱呢?真的是太傻,太傻了。」
「不是這樣的,你們是我的妻女,對我當然也很重要,不然我又怎會一處理完手邊的事就趕緊過來接你們回家?麗蓉,瑄兒平時最聽你的話,你幫我勸勸她,跟咱們一起回去吧。」
袁氏目不轉睛的看著與她結縞了十幾年的夫婿,感覺像是第一回真正睜開雙眼將他看個清楚。
他的性情是溫柔和煦的,從不對她口出惡言,更不會對她動粗,兩人若是鬧不愉快,多是他低頭賠不是給承諾,即便那些承諾沒一個兌現的,全是空口白話,她還是相信他,只因為她知道他是有心卻無力罷了。
可是真的是無力嗎?他根本連試都沒試過不是嗎?
他性情溫柔和煦卻沒有主見、缺乏魄力,永遠唯母命是從,唯一有主見所做過的事便是堅持要娶她做填房,然後將她和女兒拖進駱家這個泥沼之地裡,為生存而不得不掙扎不休。
她累了,真的累了。
袁氏低下頭,緩緩地道:「二爺,瑄兒年紀還小,我想要留在她身邊陪著她、保護她,就不跟你回去了。」
「她孩子心性無理取鬧,你怎麼也跟著她不懂事的胡鬧了起來?」駱二爺生氣的斥責道。「去,現在就去收
拾東西,一會兒跟我回家。」
袁氏抬頭看他,筆直的望進他眼底,說:「如果二爺覺得麗蓉不從這行為有失婦德,二爺可以給我一封休書,以七出之條的無子將我休了,麗蓉不會怨恨二爺。」
駱二爺整個人被震驚了,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妻子,結巴道:「你、你說什麼?」
「二爺,我和瑄兒是不會再回駱家了,你這個做爹的不心疼女兒被親祖母那樣對待,但我這個做娘的心疼,所以,如果只有被休離才能讓我們母女倆永遠不必再回到那個家,你就休了我,放過我們母女倆吧。」
駱二爺用力的搖頭,一顆心慌得不行,腦袋裡更是亂到不行,還有些暈眩,可即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會休妻。他愛他的妻子,愛他的女兒,他不能失去她們,絕對不行!
「我不會休妻讓你離開我的,絕對不會!」他斬釘截鐵的道,語氣中有著從未有過、一往無前的堅定。
「爹,娘和女兒都不會再回駱家了,老太太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逼爹休了娘的,到時候爹還能不休嗎?」
駱含瑄忍不住開口問道,她不是故意要扯父親後腿,只是想讓他面對現實而已。
「不休。」駱二爺沒有一絲猶豫的堅定道。
「如果老太太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拿命威脅爹呢?」駱含瑄又問。
駱二爺頓時渾身發僵的說不出話來。
駱含瑄忍不住譏誚的一笑。「爹還是回去吧,女兒不會開口留爹,更不會要求爹搬出駱家來與娘和女兒同住,因為女兒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爹可是個孝子,還要承歡老太太膝下綵衣娛親——」
「瑄兒!」袁氏出聲喝止女兒的冷嘲熱諷,二爺可是她爹,子不言父過。「二爺,你回去吧,就當咱們倆夫妻緣薄。」
「麗蓉,我是絕對不會休妻的,絕對不會,你要相信我。」
袁氏緩緩地搖頭,疲憊道:「我一直都相信二爺,但也相信二爺是絕對不會為了我們母女倆去違背老太太的命令,甚至是背棄老太太。」
「麗蓉……」駱二爺滿臉痛苦,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吧,我會在這裡靜待結果,不管結果是什麼,我袁麗蓉今生今世都不會怨恨駱兆煌。」說完,袁氏閉上了雙眼,再不願多看眼前這個她曾經深愛、現今依然深愛的男人一眼,怕自己會心軟,會後悔,會鬆動決心更改決定。
她可以繼續待在駱家委屈自己,但她不能委屈女兒,為了女兒,她不能心軟、不能後悔,更不能鬆動決心更改決定,一定不能。
「彩衫,扶我回房吧。」她低下頭起身道,即便睜開了眼也不再看他。
「麗蓉!」
「走吧。」她對彩衫說,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離開他,淚落下。
大廳裡,路二爺失魂落魄的呆站在原地,一隻手還維持著伸出去企圖想要留住妻子的懸空狀態,整個人被痛苦侵蝕,痛到不能自已而眼泛淚光。
「爹……」駱含殖雖然對父親充滿了失望,但見他如此,還是於心不忍。
駱二爺又呆滯了許久,才緩慢的回過神來,將舉起的手放下,低頭啞聲道:「爹走了,你好好照顧你娘,她……身子不好。」
說完,他就像是突然老了二十歲般的駝著背,踽踽而行的走出大廳。
駱含瑄默默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感覺心隱隱作痛。
接下來幾天,宅子裡的氣氛都不太好,只因為兩個主子的心情都不好,尤其是身子本來就不好的太太又病倒了,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大夫來了又去,留下的診斷結果讓駱含瑄心如刀割。
大夫說娘是因為思慮太重,傷神,又連續夜不成眠才會病倒,至於娘在思慮什麼,為何事傷神,又怎會夜不成眠,答案根本不言而喻。
「娘,女兒當初將你帶出駱家只是擔心你的安危,如今爹回來了,自然有爹會護著你,女兒再也不需要擔心你,所以你跟爹回家去吧。」她握住娘的手,輕聲遊說道。
袁氏搖了搖頭,「娘心意已定。」
「娘,你真的不必為女兒離開爹,女兒再過幾個月就要及笄了,及笄後就是大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未出嫁之前,瑄兒在娘的眼中都還是個孩子。」
「娘——」
「娘有些累了,讓娘睡會兒好嗎?」
駱含瑄無奈,只能扶母親躺下,替母親蓋好被子之後,安靜地退出房間。
「鐘,李管家來了,等了你好一會兒了。」見她從房裡走出來,彩袖立刻上前小聲的說道。
駱含瑄輕楞了一下,訝異的問道:「有說什麼事嗎?」願意等就不是什麼急事,但親自等又表示不是件普通事。
彩袖猶豫地往太太房裡看了一眼,然後才靠近姑娘,在姑娘的耳邊小聲道:「好像是二爺來了。」
駱含瑄聞言渾身一僵,跟著也往她娘的房裡看一眼,出聲問道:「李管家在哪兒?」她爹來該不會是……
「正在小院外的涼亭裡等候姑娘。」
駱含瑄點頭,連忙趕往小院涼亭。
「李管家。」一看到李管家的身影,駱含瑄有些急迫的出聲喚道:「聽說我爹來了,人在哪,可有說明來意?他……」是不是來送休書的?
只是最後這句話,她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的。
「姑娘別急,先坐下來再說。」李管家沉穩道。
駱含瑄看了他一眼後,點頭,坐下。
李管家也跟著坐下後,好整以暇的回答她的問題。「駱二爺的確是來了,但也已經走了。他來是想見姑娘的,不過聽說太太臥病在床,姑娘正在太太身邊侍疾之後,他就離開了。」
「我爹他可有說明來意,或是留下什麼話給我?」
「有。」
駱含瑄膽戰心驚的看著李管家,若真是她以為的那個消息,她真不認為她娘受得了啊。
「駱二爺說,他已經找到讓駱老太太認同姑娘和太太,並同意接姑娘和太太回家的辦法。他要姑娘放心,說他絕對不會將太太休離。」
駱含瑄不自覺的鬆了口氣,但感覺卻不是開心,反倒多了絲擔心襲上心頭。
「什麼辦法,我爹他可有說清楚?」她蹙眉問。
「有。」李管家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怪異。
「怎麼了?」駱含瑄注意到了,不禁沉下臉問道:「我爹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事?」
李管家看著她若有所思的遲疑一會兒,似乎在想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最後他說:「正確說法應該說遺沒做,但似乎正打算要這麼做。」
「李管家,我現在沒心情和你兜圈子。」駱含瑄有些沒耐心了。
「姑娘近日似乎有些鑽進牛角尖了,我以為找件事讓姑娘思考,能讓姑娘暫時脫離牛角尖。」李管家一本正經的看著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