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偏偏又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冷了熱了她馬上來看他添衣拭汗,注意他的飲食,變著花樣讓他多吃些,也許只是一份貴任,可卻是比他的親人們都用心太多。
「當然不是,人會生病有幾千幾萬種原因,但是窗子不開一條縫讓屋內的風流動,久而久之氣味會變差,人也會有嗜睡、倦怠的毛病,長期下來身體的問題也就冒出來。」
邵小蓉用他聽得憧的話語簡單講解,太深奧的她說了他也不懂,對牛彈琴白費功夫。
「小蓉,你沒忘了要替我蓋件被子吧!我覺得涼了。」趙無眠語氣溫和,俊眼帶了抹令女子迷戀的淺笑。
「我沒忘,不過再等我一下,我快好了。」只剩下最後幾針,她不信別人輕易能辦到的事她做不到。
他似笑非笑的揚眉,但眼底暗光浮動。「你不是失憶了,把以前的事都忘個精光,會不會一轉身又把應允我的事給忘了。」
「失憶不會讓人變笨,我的記性沒那麼差,剛說過的話轉眼間就拋到腦後——」
哎呀!好痛,流血了,都是跟他說話害她分心。
「不能自稱我,要說妾身,否則讓大少奶奶聽見你尊卑不分,輕則三十大板,重則打到腿殘腰斷,你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他不是危言聳聽,以席夢芝的性情絕對做得出來,她的賢淑是做給外人看的,不包括內宅。
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她繼續手上的話,嘴上敷衍兩句,「你別這麼嚇我,我膽子很小的。」
「你膽子小?」他小聲地嗤哼,耳力如大內高手才聽得見。「我瞧你跟我說話的樣子倒是膽大包天——」
趙無眠此刻面容平靜無波,甚至掛了抹春風般的溫柔笑意,美好得有如一幅引人駐足的山水圖畫,近看舒心,遠觀心曠神怡。
很是寧靜的一個人,平和而靜好。
但是若仔細看,那雙垂視的瞳眸裡又隱含銳光,彷彿平靜河面下的洶湧暗潮,似風雨乍起前的平靜。
「我這人就是誠實又直率,學不來拐彎抹角,怎麼都討不了好。」這古代人真奇怪,一句話要經過層層包裝,不准別人說實話,但她就是學了好幾日也學不來,說話就是直接。
聽她這麼一說,他輕哼一聲,「是嗎?那你還有什麼想說的,要不現在一起說,說吧,省得後面再來氣我!」
「這是你說的喔,那我可不客氣了。」趙無眠可能不是認真要她說,但邵小蓉可真沒打算跟他客氣,「柳大夫的醫術是不是有問題,你病的是身子不是腦,有空時你也要甩大腦想了想,哪有人的病讓所謂的神醫一治卻越治越槽糕,現在半條腿踩進點門關,我想啊,不是大夫藏私不肯盡心醫治,那便是不想醫好你,想從你身上多撈點銀兩。」
如今邵小蓉對柳公謹的醫術評價不高,對其為人行事同樣不見信心,雖然她不會治病但好歹會看氣色,趙大少的病絕對沒有嚴重到要拖上一年,瞧他現在的中氣多足,也不咳了。
聽她順便罵了他,趙無眠真是又氣又好笑,不過他自己雖然知道好友為何治不好他的病,但他可沒打算這時候跟她說。
「我和柳兄認識超過十年了。」他們自幼便玩在一塊,交情深厚。他的隱喻不深,一聽分曉。
「然後呢?」世事無常,人心難測,再好的朋友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我相信他的醫術,他並無相害之心。」
「喔。」邵小蓉敷衍地應了一聲。
「喔是什麼意思?」他很想聽聽她的高見。
她勉為其難地抬頭看了一眼明明在看書,卻一直找她說話的男人。「你願意把命交到他手上是你的事,只要他不把你醫死了,我一個身份低微的小妾也沒什麼好說的。」
經由郭嬤嬤不斷洗腦,以及細柳、似巧的解說,她終於搞懂了「妾」是非常卑微的,只比賣身為僕的奴才高一等,卻不如自由身的管事,在男人主權的世間裡,地位的高低由受寵程度決定。
但妾的「老闆」不是丈夫,主掌內宅事宜的是正妻,正妻若看小妾不順眼是可以處以任何刑罰,罰跪、挨板子是小事,撥指甲、灌啞藥、刀割芙頰毀容、折斷雙腿任其自生自滅也是可以的,有些毒辣的主母還會趁丈夫不在府時,將小妾賣到最骯髒的妓戶,不許贖身。
那時聽完郭嬤嬤說的後宅內冪,邵小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為了一個根本沒放在心上的男人死得不明不白太不值得了,女人的戰爭她不想攪和呢!
等到趙無眠身體康復,她這專用看護就要速速逃離侯府。
她先前看過自己的嫁妝,稍微算了下,還真是一大筆數目,有土地、有鋪子,還有銀子,她也算是小富婆,土地能耕種,糧食不用愁,鋪子自用租人兩相宜,銀子在手不求人,離了侯府也不會活不下去。
但她對一件事感到很奇怪,從她驚人的嫁妝看來,她應該是爹娘的掌中寶,十分受寵才是,且有些陪嫁品光看就挺有來頭的,實在不像普通商戶拿得出手的,更別說是給「不受寵」的庶女當陪嫁,這一切跟郭嬤嬤她們的說詞差很多,偏偏這事就跟她入府就「昏厥」的事一樣,郭嬤嬤跟兩個丫頭光會顧左右而言他,怎麼都不肯說明白,而她也什麼都問不出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別人有別人的算計,她自己有自己的主意,管那些閒事有何用,吃好睡飽養足精神好落跑不是更好,追根宄底查明真相只會讓她死得更快,就當個失憶的、重新開始的邵小蓉,而非被秘密包圍的人。
「你是府裡的沖喜小妾,若是我有個不幸,不治身亡了,你可是要賠上一條命的。」她的小命與他息息相關。
水汪汪的大眼一眨,邵小蓉笑得有幾分諂媚。「趙大爺,你快死的時候能不能先知會我一聲,我好準備素衣素裙。」
「不是想先溜為快?」幾乎她一張口,他就能看進她心裡,她有張藏不住心思的小臉。
她搖頭搖得飛快。「怎麼會,大爺你是妾身的天,天垮了,地也就崩了,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相離。」
「此話當真?」趙無眠故作認真,打趣的說,心中卻微感震盪。記得母親在臨終前只留下一句話——不做多情郎,一心只待有情人。他能在這世間找到這樣一個人嗎?
「……」我說大少爺,凡事不要太計較,說說而已,你還當真不成。
第3章(1)
「這是什麼?」
趕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睛快被燈花晃花,她終於完成的「手工藝品」忽然被抽走,措手不及的邵小蓉微怔了一下,繼而知羞恥地紅了粉頰,很快地從方凳蹦起——
她手臂伸直想搶回見不得人的玩意兒,雖然她十分自毫,認為是獨一無二的傑作,可是在像趙無眠這樣用慣好東西的貴人眼中,真是拿不出手的劣品,打賞下人的都比這個好上十倍。
不過當娘的永遠不嫌兒丑,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當然是最好的,誰做的也比不上,丑是醜了點但好在實用。
「還給我,不要看,小心爛眼睛!」可惡,付著身高欺負人,他幾時變得這般幼稚。
「會爛眼睛?怎麼,你在這上頭下毒?」面色溫和的趙無眠微挑眉,高舉起手臂讓小小個頭的她構不著。
「我幹麼在荷包上下毒,第一個毒死的是自己。」她還沒嫌命太長,自個兒找死。
「這怪模怪樣的四角物是荷包?」是他眼拙還是她手太笨了,一隻荷包比她的臉還大。
「什麼怪模怪樣!不懂不要裝?謹,我這是改良過的披掛式荷包,它能繫在腰帶上,也能以布條加長綁在腰上,還能斜背當提袋,一物多用。」兩掌寬的多功能腰包,它能裝很多小物件。
「你這深淺不一的袋子是做什麼的?一塊布一塊布的隔開,還有覆上布的。」
解釋到清楚天鄱要黑了。邵小蓉往後退了步,手叉腰沒好氣道:「那是口袋,淺一點的裝碎銀、銅板,深口放珠釵銀鐲,有覆布的擱些治腹痛、割傷的藥瓶,其他手巾、髮帶,大爺、大少奶奶賞的金貴物也放得下,方便取用。」
趙無眠一聽,雙目微微發亮。「的碓是好東西,就是有點醜,你這貓繡得慘不忍睹,沒嘴沒表情,眼神呆滯。」
「是,大爺說得是,賤妾手不巧,心不靈,只能繡個樣子自娛。」可憐的凱蒂貓被嫌棄了。
她之前看細柳、似巧信手拈來就算出花鳥,心想應該不難學,於是躍躍欲試。想說針嘛!有什麼難度,她當護士的時候幫病人打的針還算少嗎?看醫生縫合傷口的時候也偷學不少,不就穿過去,拉過來,一上一下。
誰知一根針拿在手中比用毛筆寫字還困難,完全不聽使喚,一下子針就扎到手指,線一拉纏住了線頭,針腳有大有小,而且一直低著頭低得腰醉背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