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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寄秋

  笑了笑,後柳公謹正色。「小嫂子的失憶還沒好嗎?要不要我為她診診脈,開幾帖藥試試。」

  她的言行舉止越來越不像名門出身的大家閨秀,官宦千金該有的儀態和端莊她完全沒有,倒是懂了不少深閨小姐不知道的雜事,完全變了一個人。

  之前無眠說她是死而復生,他如今倒懷疑真正的江府千金早就中毒身亡了,活著的是某個借體復生的魂魄:但這僅僅是他個人的猜測,不能道予外人知,否則邵小蓉不是被當邪糜妖物活活燒死,便是他妖言惑眾遭百姓棍棒齊下,先打個半死再說。

  「……她這樣,很好。」趙無眠墨瞳閃了一下,清冷無波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淡淡暖意。

  「很好?」柳公謹表情怪異地看他。

  「想不起來又無妨,她迸了侯府嫁我為妾便是我的人,以前種種與她無關。」他語氣中有庇護之意,無論她是誰,她都是他的女人。

  「那你要的證據呢?」柳公謹知道趙無眠有多看重此事,而他亦同。

  趙無眠看了他一眼。「我安排的人私下搜查了幾次,除了女子的私人物品外,沒查到書信、名單之類的對象。」

  「所以這件事就算了,到此為此?」他眼神有些凌厲,一反平日的漫不經心。

  柳公謹比趙無眠更親近已逝的曲元帥,他小時候等於是外公帶在身邊撫養的,祖孫感情深厚,而他父親和他外祖父,名為翁婿,實如父子,柳夜山會的一切全是老丈人教的。

  「我已著手另闢蹊徑,找出和親王謀逆的罪證,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傳來,不一定要從一名忘卻前塵舊事的女子下手,她已經家破人亡,沒必要再令她難受。」雖然這樣做比較麻煩,可他對她心軟了。

  靜默了好一會兒,柳公謹才輕笑出聲。「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我也不想看到她得知實情後悲憤的神情。」

  趙無眠沉默著,但他在心裡已做了決定,能瞞多久就瞞多久,他的沖喜小妾是商戶之女邵小蓉,並非罪臣之後江淡雪,江府唯一的血脈死於盜賊的殺害,驀地,窗外響起一道氣惱的聲音劃破了平靜。

  「趙大爺,趙大公子,你好歹拿出你所剩無幾的男子氣概管管你那位無良的世子弟弟,他實在是無恥、無德又無品,剁碎了當花肥怕花兒都要被他毒死……」

  所剩無幾的男子氣概?柳公謹挑起眉發出低低笑聲,某位趙大爺,趙大公子狠瞪他一眼。

  其實邵小蓉聲音並不大,只是這兩人耳力好,聽得一清二楚。

  「……空長了一副好皮相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長得像人,可實際上是畜生投胎,一年不分四季日日發春,比配種的種豬還勤奮,他不曉得什麼叫鐵杵磨成繡花針嗎?」

  「鐵杵磨成繡花針……」呼!還真是貼切的說詞,一語以蔽之。

  「閉嘴。」趙無痕是畜生,那他是什麼?

  「……把他閹了?不行,他是侯府世子,他那個郡主娘會先把我五馬分屍。下藥讓他不舉嗎?又好像有點太缺德了,男人不行比死了爹娘還悲慘……

  嗯!要再想想……」發洩完怒氣的邵小蓉自言自語地走進內室。

  整治人的方法有千百種,卻沒有一樣能用,口頭上發發牢騷罷了,畢竟身份高低有差,人家是鑲金的世子爺,她是庶子的小妾,要是真鬧出個動靜,她還有命活嗎?第一個被千刀萬剮的倒霉鬼就是她。

  「不會太悲慘,頂多哭爹喊娘嚎祖宗罷了,在他天池穴扎一針,雄兵千萬也會變小蟻一隻。」

  「哪那麼簡單!有些人不行了之後更變本加厲,自己不痛快也要把別人折磨得死去活來,趙無痕肯定就是這種人,他的面相一看就知道是心狠手辣的,見不得人好。」

  「你還會看相?」

  「相由心生,不用看也曉得他是天生的壞胚,他……啊!誰拉我……」邵小蓉沒發現有人與她對話,她還以為有兩個小人兒在她腦子裡一問一答,突地手臂被人往後拉扯,她一個沒站穩朝後一仰,瞧見的是她家大爺的臉。

  「即使你再痛恨一個人也要謹言慎行,有些話不能由你嘴裡說出,即便是我也要約束言行,不能讓人捉到一絲錯處。」幸好他的秋錦院裡全是他的人,不然這些話一旦傳了出去,她十條命也不夠死。

  「趙無眠?」

  「嗯!你喊我什麼?」冷音低沉。

  風來就轉舵的狗腿子邵小蓉諂媚地握起小粉拳,輕輕地棰打著他肩頭。「大爺日安,你今日特別容光煥發,精神飽滿,人也比以前好看,真是飄逸俊美得堪比那謫仙呢。」

  她原本就是要來告狀兼討救兵的,諂媚一點沒錯。

  「巧言令色。」趙無眠面冷如霜,但嘴角微勾。

  「巧言令色總比人面獸心好吧!你那個世子弟弟真不是東西,居然賤賤無敵賤的看上我家落英,我不給還動手搶,還說什麼你趙無眠的東西就是他的,他想要你就得給,區區一個丫頭你敢不給嗎?」人算東西嗎?瞎了狗眼。

  「賤賤無敵賤?」這是什麼怪詞。

  「賤人加賤人等於無敵大賤人,不過話要聽重點,你的兄弟想搶我的人耶!夫字天開頭,身為我頭頂上那片天,你要想辦法擺平他。」

  「你什麼時候當我是你的夫了?」她常說的一句話,沒拜堂,沒成親,哪來的夫與妻。

  「現在。」她回答得快又直接,顯然有鬼,接著,她的理直氣壯轉為微弱的囁嚅,「我……呃!我說落英許了人,不是他能染指的。」

  「許給了誰?」肯定不是他。趙無眠忽然想笑。

  「……柳大夫。」她說得很小聲,一臉愧疚。

  「為什麼是我?」柳公謹很鎮定,不恥下問。

  「咦!你也在呀!」她嚇了一跳,做壞事的人容易受驚。

  「什麼叫我也在,不然你剛才跟誰聊起面相。」柳公謹的臉色……有點黑,陰風陣陣。

  護妾的趙無眠擁著心虛不已的小人兒,輕拍她的背,然後心很黑地恭賀,「恭喜你了,柳大夫,喜得嬌妻!」

  「喜得嬌妻?」

  柳公謹苦笑,心有一絲絲澀然,以及被丟到熱炭裡滾一圈又撈起來拋入冰水的微痛。

  這是權宜之策,唯有他最適合,既不是侯府的人,又不依靠侯府的勢力生存,誰敢說自己一輩子不生病,誰又能篤定沒得求神醫來救命的一天。再退一萬步來說,他父親是駐守西疆的大將軍,手中有兵十來萬,他外祖父是前兵馬大元帥,他是將門出身的官家子弟,想要動他得考慮再三。

  而無眠是最不合適的一個,因為無眠一直扮演著溫和平庸的庶子,且庶不與嫡爭,世子想要他能不給嗎?

  自己的確是合適人選,邵小蓉也很聰明,可這也代表她從未把他放在心上過。

  「那個……呃!其實落英長得很美,眉上那胎記畫成桃花多美呀!宛如桃花仙子下凡來,多看一眼都會把人迷得團團轉,而你自己就是神醫,要是看不慣胎記還沒法弄掉嗎?她配你不委屈啦!」什麼表情嘛!又不是逼良為娼,他看她的眼神真複雜,她看不懂。

  其實邵小蓉是不想看,寧可裝傻,她身邊的大事小事已經事多到她分身乏術了,無法多管感情事。

  「美不美又如何,我的婚事上有爹娘做主,邵姨娘區區妾室而已,連個正經的名分也沒有,說白了是比丫頭高一等的奴婢,你自己都身不由已了,憑什麼替人定下親事,而且你沒想過我也許早有婚約在身嗎?」

  柳公謹不是責備,而是提醒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在侯府中她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沙粒,渺小得任誰都可以一腳將她踩碎,並非想做什麼就能毫無顧忌地去。

  此時她還可以借他一用,暫時滅了世子爺的色心,但改天若是同樣的事再度發生呢?她又該做何處置。

  柳公謹歎息了一聲又說:「我是不可能把她帶走的,這麼一來,世子便知道是謊言,你又要如何應付?」

  「啊!我……」忽覺難堪的邵小蓉臉色微白,覺得自己可能害了落英。

  「公謹,你的話過分了。」趙無眠不悅地沉下險,他的小妾還不用別人教訓。

  柳公謹一笑,看了他一眼。「我是提醒她別自作主張,她認為對的事不見得一定對,如果今天不是世子爺而是小王爺朱玉鴻呢!她保得住她的丫頭嗎?」

  「……蓉兒,你行事有欠周詳,王公將相府邸講的是規矩,看的是身份,人家真抬出身份壓你,你的小聰明只會害了自己。」他太縱容她了。

  她一聽,情緒低落。「所以我才說不要待在籠子裡嘛!你們的世界充滿了刀光血影,一有機會我一定走……」

  為什麼要讓她穿到這個世界來,她無法忍受這裡稍有權勢的人就能主宰別人生命的社會,她曾經待過有法制、平等的社會,不論貧富貴賤,每個人都是一樣,受法律保護,誰也不能犯了法就逍遙法外,或是視人命如草芥,任意折辱、輕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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