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平陵侯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這位年僅三十歲的新任平陵侯,仗恃著皇太后的寵愛,私下橫行霸道,三不五時就進宮面見太后,簡直將皇宮當成自個兒家。
「皇上,那刺客沒能逮著,怕是功夫了得,沒有犯人就沒有證據,暫時動不了平陵侯。」鄒定敷安撫著軒帝。
軒帝也是一時氣急攻心,等到胸中那口惡氣緩過來,才重重的坐回御案後方的龍椅上。
「這個平陵侯就跟老國舅爺一樣,野心勃勃,偏偏太后被哄得團團轉,根本不把事實聽進去。」軒帝歎了口氣說道。
鄒定敷道:「近來朝中也有一些反對太子的聲浪,微臣懷疑是平陵侯在背後推波助瀾,目的是要讓眾人認為太子軟弱無能,無法勝任儲君之位。」
軒帝抬手扶額,道:「前兩日太后問起華兒的婚事,朕正想找你商量此事。」
見軒帝為了愛女這般費盡思量,鄒定敷於心不忍,低聲勸道:「皇上保重龍體。」
「朕打算找胡宰相來商量,愛卿你看如何?」
「皇上是打算讓胡宰相的女兒嫁入東宮?」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軒帝頻頻搖頭。
鄭定敷也跟著沉默下來。
這十多年來,皇上為了隱瞞太子的女兒身,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但瞞得過一時,瞞得了一世嗎?
當初軒帝立景華為太子,一方面是為了防止太后扶持曹賢妃坐上後座,一方面也是為了終止後宮的奪嫡之爭。
那些後宮妃嬪為了生下龍子,不知用了多少心計相鬥,偏偏皇上專寵皇后一人,為防後宮生亂,皇上膝下又無皇子,當年才會想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
但隨著景華年紀漸長,身為傳授她學識的師傅,鄒定敷越發覺得,當年軒帝的做法是對的。
景華雖然仍有點孩子心性,但她勤勉努力,遇事冷靜,危險時懂得放低姿態,最重要的是她天資聰穎,很多事情往往是一點就通,而且心性良善,撇開女兒身這點不談,她確實是合適的儲君人選。
只是對景華來說,被選為儲君,是幸也是不幸。
只因這意味著,她一輩子都只能隱藏自己真實的樣貌,用男子的身份面對眾人,尋常女子該有的幸福,都必須被剝奪,例如眼下她的婚事,就是另一樁不得不為的騙局。
軒帝語重心長的說:「胡宰相是朕一手扶植起來的,他對朕忠心耿耿,放眼朝廷,唯有找他商議,才能讓華兒順利度過這次的難關。」
見軒帝一臉無奈,髮鬢白髮似又多了幾根,鄒定敷只能安慰的說道:「皇上放心,微臣必定會盡心盡力輔佐太子殿下,定會度過這次的難關。」
「有你幫著華兒,朕就放心了。」軒帝欣慰的歎道。
大齊王朝國祚綿延,正值太平盛世,但有誰能保證,這樣的盛世能夠延續多久?
他膝下無皇子,大齊王朝歷來又不曾有過女子當皇帝的例子,若是華兒的真實身份拽漏出去,只怕……將會動搖國本。
思及此,軒帝又深深歎了一口長氣。當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第6章(2)
一早用過膳後,景華便坐立難安,頻頻抬頭望向門口。
一旁奉茶的如意見狀,不由得好奇地問:「殿下是在等誰?」
景華心虛的收回視線,端起茶盞,低頭淺抿,含糊其辭的回道:「我只是在想,昨晚發生這麼大的事,太傅怎麼都沒過來關心。」
如意左右覷了兩眼,壓低聲音問:「殿下真的是在等太傅?」
景華嗆了一口,一邊搗嘴一邊瞪了如意幾眼,如意吐吐舌,趕緊抽出手絹,幫景華擦拭衣襟。
「殿下是在等慕容大人吧?」如意忍不住又問。
「如意!」
「殿下息怒,如意只是好奇罷了。」如意掩嘴竊笑。
景華赧紅了臉兒,可自己也明白,這段日子以來,她對沐榮確實特別在乎,莫怪乎連如意都看得出來。
只是昨夜刺客闖進東宮的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天未亮,父皇與母后便先後來探視過她,就連太后也派了她最信任的葉嬤嬤過來探視,沒道理沐榮不知道這事。
他不來……難道是一點也不擔心她嗎?
他對她如此嚴苛,難道不是為了鍛煉她的身手,讓她免於這些刺客的傷害?
這些問題像小蟲子似的,不停啃咬著她的心,景華終是按捺不住,朝著候在門外的小安子開口,「小安子,你去問問看,太保今兒個怎麼沒來?」
小安子雖然有些納悶,但也不敢多問,立刻照辦。
不多時,小安子回報,「啟稟殿下,朱雀門的守衛說今兒個還沒見著慕容大人進宮。」
「真奇怪,他從來沒缺過課,今天是怎麼了?」景華浮躁不安的來回踱步。
如意與小安子兩人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掩嘴偷笑。他們的太子爺,除了皇上與皇后,過去可不曾這麼關心過一個人。
驀地,景華停住腳步,說:「小安子,備馬車。」
「殿下要出宮?」小安子詫異。
「嗯,本太子要出宮去找慕容太保。」
「可是……」昨兒個才發生刺客行刺的事,這個節骨眼,太子爺出宮豈不是太招搖?
景華冷著臉,拋去一眼。「還可是什麼?去,去給本太子備馬車。」
小安子縮了縮臉。「喳。」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過後,一輛珠瓔寶蓋紅綢馬車悄悄的駛出宮外。
「可知道慕容太保住在何處?」景華問著外頭駕馭馬車的小安子。
「稟殿下,奴才問過了,慕容大人前一陣子才搬進聖上賞封的宅邸裡。」
抵達慕容止的宅邸時,景華反而坐在馬車裡,臨陣怯步。
「殿下是怎麼了?」一旁伺候的如意,見她滿臉猶豫,不由得好笑的問。
「如意,我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找他,是不是很可笑?」
「殿下是來找師傅的,不是嗎?」如意善解人意的替她找了台階下。
景華紅著臉,點了點頭。如意說得對,她可是以太子的身份來找人,有什麼好害臊的?再說,身為太子太保,慕容止無故缺課,她難道不該興師問罪嗎?
思及此,景華昂頭挺胸的下了馬車,在小安子與如意等人的簇擁下,上前敲了敲那座五進大宅院。
父皇對臣子一向慷慨寬厚,特別是輔佐她的大臣,父皇一個都不虧待,也難怪慕容止能得到這麼好的封賞。
片刻,門房前來開門,一見到門外的大陣仗,當場臉色發白的跪地相迎。
景華不以為意,走進府中,問了僕人慕容止在何處,便大步往後宅的書房走去。
當她經過一間不起眼的小院子時,卻隱約聽見唉唉的慘叫哀鳴,她心下一凜,順著慘叫聲,來到一間漆黑的小房間前,正要推開門,卻聽見裡頭傳出沐榮帶笑的嗓音。
「是誰派你去刺殺太子的?」
「你……你殺了我吧!我不會說的!」
聞言,景華心下一漠。
「我不會讓你死,但是會讓你生不如死。」沐榮的笑聲輕飄飄地,教人忍不住直打寒顫。
屋內一陣安靜,隱約能聽見刺客悶哼了一聲,似乎嘴裡被塞進了什麼。
「你讓我喝了什麼?」半晌,房裡才又傳來刺客驚恐的低喊。
「佛涅盤。」沐榮笑說。
「天下奇毒……佛涅盤?」刺客傻了傻,下一刻就發出淒厲的痛苦叫聲。
「一個時辰內,你若是不招,你就會毒發身亡。」
「放眼天下,只有一人能夠調製出這樣的奇毒,你……你是沐門家主?!」
沐榮沒承認,只是淡淡地說:「我讓你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半個時辰後再來探你。」
轉身,他走出房間,卻詫異的見到景華竟站在門外。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難得沉下臉色。
「關在裡頭的是那名刺客?」她小臉慘白的問。
沐榮知道她還受不住這些血腥,不假思索拉她離開,將她帶進他的書房。
一進到書房,不待景華開口,沐榮猛然一個使勁,便將她擁進懷裡。
景華粉頰臊紅,卻沒推開他,就這麼乖順的任他抱著自己。
「昨夜是你趕跑刺客的?」他貼在她髮鬢旁問。
「……嗯。」
「你的功夫這麼差,還能趕跑刺客,也不容易。」他半挖苦的稱讚她。
換作是平時的景華,早狠狠給他一拳,但在悟透他的用心之後,她當下紅了眼眶,有點鼻酸。
她神情篤定的問:「慕容止,你是在幫我,對不對?」他比她更清楚她的處境,知道她沒有軟弱的資格,她如果想在這座皇宮活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守住太子之位。
「嗯?」
「你知道我沒有軟弱的資格,所以你才會對我這麼凶,是不?」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沐榮笑笑地說。「我只知道,我看中的女人,誰也不准動。」
景華靠在他懷裡,猶豫半晌才伸出手,圈住他挺拔的腰。
沐榮心思一蕩,前一刻因為拷問刺客而起的一身殺氣,在她這個舉動中,徹底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絲絲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