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重量減輕了,薛以人的呼吸才順了過來,喘著氣緩緩從恍惚中回神,目光有了焦距……
她看見李君蒙回來了,拳頭又重又狠,一拳、一拳落下……
「不……不要打了!君蒙,不要打了!」她瞠大的眼裡寫滿了恐慌,衝過去阻止!
「放手!我要打死他!臭小子竟敢闖進來欺負你,混帳!你這王八蛋!」李君蒙雙眼充血,一手撥開了薛以人,拳頭又落下。
薛以人跌在沙發上,驚恐地看著陷入瘋狂的李君蒙和毫無反抗的……
「以王!……不要再打以王了!君蒙你住手,你快住手!」
李君蒙一怔,表情驚駭地瞪著被他打趴在地上的少年,「他是薛以王?」
薛以人立刻上前去把他擋開,不讓他再碰到薛以王。
李君蒙瞪著妻子不顧自己衣衫不整,還小心翼翼地把人從地上攙扶起來,一雙難以置信的瞳孔在瞬間放大,一把火氣燒得更旺,迅速地一把將她抓過來!
「以人!不需要同情他,更不許你靠近他!」他怒吼咆哮,怒氣難以止消,一腳踹過去!
「君蒙!」薛以人無法阻止他,反而被他遠遠推離。
李君蒙又一把抓起薛以王,一拳狠狠揍過去,又補上一腳!「原來你就是薛以王,你這個混帳,我早就知道你對以人心懷不軌!沒想到你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不要……不要——你不要打他了!君蒙,住手!你快住手啊!」薛以人臉色蒼白,眼淚直落,拉不住李君蒙,也求不了他。
「他欺負你,你還同情這混帳!好——我不打死他,我也要他從此以後遠離你!永遠沒有機會再靠近你!」李君蒙猛然抓起薛以王往外拖。
「你要帶他去哪裡?」薛以人緊緊抓著心口直跳的懼怕。
「警局!」
一串眼淚落了下來,她白著臉哭了,「不要……不是以王的錯,不是他的錯……」
走到門口的李君蒙終於停下來。他回過頭,瞇著眼,瞪著他的妻子……一張清麗臉龐淚流滿面,紅潤的嘴唇被吻腫了,白皙的脖子上淤青點點,身上只剩下貼身衣裙……
「不是他的錯?」粗啞嗓音重複她最後話語,彷彿是自己聽錯。
薛以人直望著他,好半響,成串的眼淚滑落,她緩緩點頭,哭著說:「君蒙,對不起,是我錯了……」
窗外,一道白光劃破天際,朝著她的眼皮刺射過來,她瞇著眼張開來,才發覺竟坐在窗口邊睡著了。
身上什麼時候多了條毯子?
她抬起頭,看見一條身影站在大陽台外。
昨天李君蒙留下來了,就睡在兒子的房裡,房間在隔壁,兩間房的陽台連在一起。
她坐在那裡,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出了神……這幾年來,他過得好嗎?除了事業成功之外,身邊有沒有人照顧?
李君蒙忽然轉過身來,目光和她碰個正著。
她心口一跳,面色微紅,淺淺一笑,從椅子裡起身,推開陽台窗門。
「早。」
李君蒙點點頭,瞅著她,「我看你坐在窗口睡,門也沒關,幫你蓋了條毯子。」
「謝謝。」她的目光自那張俊逸成熟的臉龐上移開,努力克制著不去看他。「昨晚睡得好嗎?」
「哈哈……老實說,太興奮了睡不著。」李君蒙站在陽台外,笑著說:「好像還沒下飛機,飛在空中腳踩不到地的感覺,到現在還很難相信我已經有一個十多歲的兒子。」
薛以人緩緩抬起頭,看見他深深一聲歎息……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時影一直在怪我隱瞞了他女兒的存在,我現在能夠瞭解時影的心情了。不過他比我幸運的是,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他的女兒,起碼他的女兒在身邊,他能夠看到她的成長。」而他,他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兒子喜歡吃什麼,他的興趣、他的專長呢?他只知道他這個兒子此他安靜太多了,問什麼都不太答話的。
薛以人胸口揪起一股疼痛,望著他深感遺憾的表情,她知道說再多的抱歉也無法彌補這份虧欠。
「你……要看他小時候的照片嗎?」這當然是多問的,見他眼光一亮,露出笑容來,她淺笑,轉身往櫃子抽屜去拿相本。
李君蒙興奮地跟在後頭,見她打開一長櫃抽屜,裡面擺了好幾本相簿,每一本封面都仔細寫上年紀、身高、體重,甚至裡面還清楚地記錄著每一個年紀的成長過程,喜好的改變,興趣和逐漸擁有的專長等等。
李君蒙迫不及待地把所有的相簿都搬出來,放到床上,從孩子出生開始,隨著年齡成長,一本、一本仔細地看。
薛以人坐在一旁,凝視著他。他低著頭,一一摸過每一張照片,看得忘我,充滿光彩的眼裡有時會帶出一抹複雜落寞的神色……
她知道,他多希望這些照片裡也能出現他的身影,站在他的兒子旁邊,陪著兒子一起成長。
「以人,這些照片,這些詳細的記錄……都是你為了我所做的,是嗎?」低啞的嗓音忽然開口。
他沒有抬頭,繼續看著那些照片和每一段文字,看著她用相片和文字記錄而成的兒子成長日記,臉上動容。
「……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謝謝,我很感激你。」這也許是他來到這裡以後,說出最由衷的一句話。
薛以人望著他,眼眶浮上一層熱淚。
他又回到自己的世界裡,翻著兒子隨著年紀愈來愈大的成長日記,認真而仔細地看著。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外頭高昇的陽光愈來愈猛烈,水珒玲曾經開門進來過,看了一眼便悄悄退了出去。
一個早晨就這麼過去了。
☆☆☆☆☆☆☆☆☆☆ ☆☆☆☆☆☆☆☆☆☆
雖然他很感激薛以人的用心,還有這些年來她一個人帶著孩子的辛苦,不過他特地來這一趟,自然不是來走走而已。
午餐過後,他收起了一臉笑容,望著薛以人和他的兒子。
「以人,我要把家安帶回去。」
薛以人已經有心理準備,知道這是他此來的目的,故而沉默。
「我的家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薛家安瞥了一眼母親,斯文俊秀面容擺得很酷。
「你姓李,你叫李家安,你必須跟我回李家。」李君蒙攬起眉頭,一想到這麼多年來,他李君蒙的兒子一直姓「薛」,一股無名火冒上來,加重了語氣。
薛以人一怔,臉色稍稍轉白,眼瞼下垂……她糊塗,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一心只是讓兒子跟著她姓,卻忘了……
「我不要,我叫薛家安,不是——」
「家安!」薛以人急喊了一聲,打斷他的聲音。
他訝然望著很少如此大聲的母親,依然固執地說:「媽,你說過我可以選擇的。我要跟著你,當然跟你姓,我叫薛家安!」
薛以人沒想到兒子拿自己的話來堵她的口,一時語塞。
李君蒙眼瞇了下,立刻笑了開來,「好吧,先不談這個問題。不過家安,你是李家子孫,回去祭祖是必要程序,你總應該先跟我回去一趟吧?」
薛家安一張抗意甚深的臉現了猶豫,目光落在母親身上。
薛以人卻瞅著李君蒙發怔。她訝異地發現十多年來,他的脾氣磨掉不少,甚至能夠輕易掌控場面,緩和氣氛,以退為進……
「媽?」
「啊!……嗯,你……父親說得沒錯,你是應該回去一趟。」薛以人回神,正色地答腔。
「那你跟我一起去。」薛家安不再拒絕,卻提出條件。
薛以人一愣,張圓了眼,訝異和為難同時寫在臉上。結婚時都沒進過李家門,何況現在?
「以人,你的傷復原得如何?我很歡迎你一同前往,但是不希望你勉強自己。」李君蒙面上笑容親切,毫無破綻。
薛以人望他一眼,看穿了他的意思,心裡也很感激他很圓融地給她搬了台階下,但莫名地心底深處卻一整個冰涼,一顆心因此直落谷底。
「謝謝你,現在已經好多了,只是偶爾泛疼,移動容易累,怕沒法搭長程車。」她望著兒子,「家安,你從來沒有讓我煩惱過,這時候也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一雙憂鬱的眼睛瞅著母親受了槍傷的肩膀,想起血淋淋的那一幕,無言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薛以人笑了一下,「那我去幫你整理行李。」
「不用了,我自己去整理。」薛家安從沙發上起身,離開客廳。
李君蒙沒有忽略兒子的眼神,這才反省了自己的殘忍,也不禁注意到她始終不太有血色的臉容。
「你的傷……還好吧?」
「沒事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立刻笑了起來。
李君蒙凝視著她,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開口,沉默微笑點頭。
薛以人緩緩斂起笑容,「對不起,我只是讓孩子跟著我姓,沒有想得太多,也沒有別的意思。你放心,我會勸家安改回姓李,不會讓你困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