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嗔目切齒,「聞鶴,你也要忤逆朕嗎?」
「臣不敢違逆陛下,臣只是想著,您若愛寶妃娘娘,就該讓她有安身之所,不該讓她屍身惶惶無依。」
「誰說她無依,她在朕的皇宮,朕的身邊,怎麼會無法安身?」
王偉咬牙,也跪下道:「陛下,而今盛夏,天氣極熱,娘娘愛美,那屍身受熱氣籠罩,恐怕……您忍心讓娘娘死後還受這毀身之苦嗎?」
「陛下,臣是粗人,可也知人死不能曝屍……」馬松哭跪下來。
曾子昂神情痛苦,「你們說的朕怎麼會不知……朕只是……只是難捨……」
「陛下,您受萬民所托,該保重龍體,不應再頹然下去啊!」聞鶴死諫。
他怒目而視,「你!」
「陛下,人死不能復生,您睿智非常人,如何不明白?」
「聞鶴,你該死!」
聞鶴毫無畏懼地續說:「若賜死臣能讓陛下振作,臣情願一死。」。
「臣也死不足惜。」馬松跟著叩首。
王偉也道:「奴才也願死!」
曾子昂憤怒地注視著不怕死的三人,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悲慼地同意道:「朕……明白了,七日後將珍兒下葬皇陵。」
第十七章 皇陵中再度相見(1)
「陛下要殺我——不,殺劉瓊?!」莫亮珍愕然。
「緝拿劉瓊的皇榜都貼出來了,說玉妃違逆聖旨,未前去南寮建聖廟,著令地方官府緝拿,凡抓到後就地處斬。」蘇志清將皇榜內容告訴她。
她臉色發青,「陛下連劉瓊都不放過嗎……」
「玉妃是你,你是玉妃,皇榜一下,各地的人都可以殺你,陛下若要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可要悔恨終身了。」
「他越來越瘋狂了,我得阻止他才行!」
他皺眉,「你見不到他,要怎麼阻止他?且就算見到了,你在他眼中也是劉瓊,可不是他心愛的莫亮珍。」
「不管如何,我總要一試。我問你,除了殺劉瓊的皇榜,外頭還有什麼消息沒有?」頂著劉瓊的臉,就算沒被通緝,她也不便拋頭露面,萬一被認出,徒增麻煩,如今又被下追殺令,那就更不能露臉了,只能躲在客棧內,靠蘇志清帶消息給她。
他道:「還有一件事,陛下終於決定安葬你了,而且排除眾議堅持要追封你為皇后,屍身葬入皇陵,將來與他同穴。」
她聽了心裡難過,這一葬,自己當真回不去了,沒了屍身,她只能是劉瓊,再不是莫亮珍。她感傷的問:「陛下何時將我下葬?」
蘇志清歎息道:「七日後,他會親自送你去皇陵。」不得不說,陛下當真有情有義,儘管他性情大變,日漸暴虐,卻足見他對莫亮珍的深情難滅。
「七日後去皇陵,那表示他會出宮,那我就有機會見到他了!」莫亮珍露出喜色。
「哪這麼容易,他身邊必有重兵,哪是你能接近的,而且你已成通緝犯,一出門,還沒見到他就可能先教人給殺了。」
她十分樂觀,「出門我可變裝,旁人不見得認得我,我只要想到辦法接近他即可。」
「我說過那是不可能的,他身邊除了重兵還有重臣,哪裡容你靠近。」他澆她冷水。
「咱們都忘了一個人,論遠儀,他身為駙馬與重臣,定會陪同陛下去皇陵,我可以找他相助。」
蘇志清一聽見這個人,表情變了變,「對啊,還有個論遠儀,你早該找他幫你才對,他的地位比我高得多,又是皇親國戚,可比我有用多了,且就是那已辭爵位的益王曾俊章,雖說已不是王爺,但好歹還是陛下的侄子,再怎麼樣也比我強。」他忍不住酸言酸語,醋勁十足。
她無奈地搭住他的肩,「你以為我沒想過找論遠儀與曾俊章幫忙嗎?可論遠儀與公主生活美滿,我才不想再去打擾他,引起人家的家庭糾紛,至於曾俊章,就讓他當我已死,平靜待在南寮生活不好嗎?可至於你,雖然對不起,但我對不起你的事可多了,所以一出事,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只有你靠得住!
「不過呢,這次例外,因為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見到那男人的機會,所以只好換對不起論遠儀了,況且這種倒霉事,你不會想跟論遠儀計較吧?」她笑問他。
他教她逗笑了,心裡也開心了,她對論遠儀顧忌,對曾俊章淡然,卻沒想過要對自己客氣,這親疏之間再明顯不過,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他點點頭,「好吧,合該也讓論遠儀為你倒霉一次,這才對得起你當年拋棄他讓他娶公主的恩典。不過你要找論遠儀,還是得要我幫忙,說吧,你想怎麼做?」
「你聽我說……」
暮色降臨,皇陵前出現一支長長的送葬隊伍,規模盛大,完全是依照大燕皇后的葬禮禮芾軌理。
隊伍中,一頂明黃鑾駕在前,皇后棺木在後,曾子昂一路上皆未曾出鑾駕,直到抵達皇陵,眾人才見到天子容顏,可這一見不免吃驚,這才幾日,他竟是形銷骨立,顏色憔悴,不復往日般俊朗。
眾人唏噓,陛下竟為了莫亮珍能形容枯槁到這地步,但無人敢多看曾子昂兩眼,因為他性情丕變,一不如意,興許就會讓人人頭落地。
夕陽下,皇陵蒙上一層淡淡金光,裡頭傳來曾子昂撫棺痛哭之聲,眾人再度感受到他的癡情。
陵寢外,論遠儀現身,馬松在入口將人攔住——「駙馬見諒,陛下有令,不讓人打擾,他想自己陪皇后娘娘一會。」
論遠儀說:「我知道,我只是想讓陛下見一個人。」
「您想讓陛下見什麼人?」
「見她。」
論遠儀一招手,就有兩個人從角落走出,一個是蘇志清,另一名是位年輕俊俏的公子。這人眼眸如秋水寒星,俊美得不似凡人,手拿一把折扇,十足的世家子弟裝束。
「玉妃娘娘?!」儘管經過變裝,可還是教馬松一眼認出她是誰,不由得大驚失色。既被認出身份,她微笑上前,「好久不見了,小馬子!」
這聲小馬子讓馬松倒抽一口氣。除了皇后娘娘,不會有人叫他這個名字,而且這戲譫的語氣與皇后娘娘無異,怎麼會這樣?
「出了什麼事?陛下在裡頭,不得驚擾。」聞鶴聞聲走過來,一旁還有王偉。
王偉也馬上認出來,「玉妃娘娘怎會在此?!」
聞鶴稍後瞧清,同樣吃驚。
「王公公、聞大人,別來無恙了。」莫亮珍打招呼。
「來人,快將她拿下!」王偉回神後立即喊人。
四周本就佈滿侍衛,王偉這一喊,立刻有數把劍向著她。
論遠儀臉一沉,阻止道:「王公公,且慢!」
「陛下有令,見到玉妃娘娘格殺勿論。」
她臉色青了,「陛下真要殺我?」
聞鶴也說:「沒錯,皇令在身,請玉妃娘娘見諒。」
「來人,還等什麼,快將王妃拿下,免得陛下問罪!」王偉命侍衛行動。
侍衛毫不猶豫的要拿下莫亮珍的腦袋,她與蘇志清皆面無血色,帶她進皇陵的論遠儀同樣心驚。
就在侍衛的劍要刺進她的頸項之前,馬松一個翻身上前,長劍一揮,擋去僅離她幾寸的利刃,人就護在她身前,「先不要殺她!」
「馬大人,您這是做什麼?陛下有令,咱們不能違逆。」忠君之事,王偉絕不含糊。馬松表情怪異,「這個我明白不能違逆陛下的旨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她好像、好像不是玉妃娘娘……」他說出這話後神色懊惱,似乎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聞鶴斥道:「胡扯,眼前的人雖打扮成男子,但還是認得出來,她不是玉妃娘娘會是誰?」
「我知道,可她……」馬松指著「劉瓊」說不出個所以然。
王偉道:「馬大人,您別再胡說八道耽誤時間了,萬一驚動裡頭的陛下,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王公公,小馬子沒胡說八道,我確實不是劉瓊。」莫亮珍說話了。
王偉十分驚訝,蹙眉問:「你叫馬大人什麼?等等,你說自己不是玉妃娘娘,那你是誰?」
「我是莫亮珍。」她語畢,旁人皆驚。
王偉愕然後隨即搖頭,「娘娘上回落水後受驚嚇,說自己不是玉妃娘娘,經過這麼久了都還沒回神嗎?」他只當她神志還沒清醒過來。
她神情一斂,「王公公,陛下初綁我去別院你也在場,他開口要金屋藏嬌,我憤而拒絕,第二次再綁我,我與他爭執,在別院落水後上岸,陛下不管不顧就寵幸了我,我記得在一旁拉布遮羞的就有你。」
王偉登時目瞪舌僵,這些事發生在別院,陛下當時只帶著他同行,發生的事除了陛下之外,只有他一個人知曉,且就算別院的奴婢下人不小心將話傳出去,又有哪個女人會這樣毫不羞赧的將第一次被臨幸的事當眾說出?那玉妃是內斂之人,哪裡可能將此事說得如此露骨,能不忸怩作態的,除了已死的皇后娘娘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