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吃的東西丟到附近的垃圾桶,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曾遠,陪我去喝酒。」
坐上計程車的一刻,季舒顏承認自己很沒骨氣,心裡覺得愧疚,可是等她坐在計程車上看著來往穿行的車輛時,她又覺得自己逃一次也沒什麼,如果許知恆真的愛她,等待一次又算什麼,她不也等了好久。
這個念頭突然冒出來的時候,季舒顏楞住了。
自己也在等嗎?她怎麼從來沒發現,或者說不敢承認?心慌的將手覆上自己的額頭,把目光轉向車窗外,想要平靜心情。
可當她不經意看到路邊大手牽小手的兩個孩子,他們手牽手走在路上,年紀大一些的男孩子身上背著兩個包包,還時不時低下頭關心自己的小夥伴。
看著這個畫面,季舒顏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往事。
小時候的她怕黑,最喜歡糾纏著許知恆給她講故事,直到她睡著才能離開。
那時候的許知恆正是十三、四歲的少年,正是最沒有耐心的時候,哪裡情願做奶媽一樣的事情,只是被她纏怕了,便硬著頭皮陪她幾次。
季舒顏清楚,當她作了惡夢醒來,已經困得趴在她床頭的許知恆,就會迷迷糊糊的拍拍她的背,說一句別怕。
還有國中的時候,時間太過久遠,她記不清楚是哪天,只是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學校放學後,她和同學們坐在教室裡等待家長來接送回家,時間慢慢過去,身邊的同學越來越少,她開始有種不好的預感,心情變得糟糕,終於最後只剩下她和另一個頑皮的男孩子。
年幼的孩子們頑皮得很,才不管什麼你高興不高興,都要招惹一番,那男孩在班裡一向頑劣,看到她愁眉苦臉,不但不安慰她倒諷刺起來,然後兩個小孩就起了口角,誰都不肯認輸。
許知恆那時候已經有了小男子漢的意識,下課後不肯讓家人來接,而是跑去買了傘,自己走回家,在經過季舒顏學校門口的時候,他鬼使神差的跑了進去,看到了爭吵的那一幕。
看她被欺負摔倒在地上時,許知恆急紅了眼,惡狠狠的恐嚇小男孩一番,警告他不准再欺負她,才心滿意足的牽著季舒顏的手走進了雨裡。
這樣的事情並不算稀奇,在每個孩子的童年幾乎都有過一樣的經歷,幼稚的好笑,可回想起來的時候,心裡又覺得暖洋洋的。
季舒顏此刻想起來,不是因為許知恆當時的勇猛給她留了深刻的記憶,而是突然想到,這些年自己的記憶裡,怎麼會沒有這些讓她感動的事情,偏偏只想到被許知恆欺負的經歷,並且固執的以為他討厭自己……
此刻想起來,她才恍然發現,他不只欺負過自己,還保護、陪伴了自己很多年,久到她已經把那些關心、關懷當作理所當然。
想到這,季舒顏的心裡突然湧出一股奇怪的感覺,凝視窗外的風景,回憶慢慢倒退,回到最初,回到那一場滂沱大雨中,身子瘦弱的少年緊緊攥著女孩的手,寬大的校服外套已經穿在了她的身上,明明整個人凍得都在冷風中顫慄,卻還是使勁的把雨傘往她的頭上推,任由自己淋在雨裡……
一瞬間,季舒顏覺得眼眶發熱,心裡突然有了深深的不安。
一直以為許知恆是幼稚不講理,原來自己才是大笨蛋,他說他愛了自己很多年,自己不但不去細想,反而覺得奇怪。
明明兩小無猜的兩個人,怎麼會變成現在的躲避和無視,究其緣由,也許是因為這些年自己的固執,或者那一夜的迷亂而無法面對,可結果如何,這些都不是抹殺許知恆對自己好的理由。
越來越多的美好回憶接踵而至,季舒顏心底一片柔軟,想到那只緊握自己的手,心裡卻分外溫暖。
突然記起這麼多從未深想過的往事,她幾乎是有些貪婪的想沉浸在這溫暖的回憶裡。心潮起伏。
在這安靜的懷念中,記憶急速倒退,從重逢那天許知恆的笑容,慢慢開始恍惚起來,只有許知恆的臉開始模糊,一瞬間彷彿回到從前,小時候喜歡故作老成的許知恆;十幾歲時喜歡欺負自己的少年;二十歲生日那晚意亂情迷吻住自己的俊美青年;還有此刻沉穩幹練,意氣風發的成功男人。
一張張面容重迭在一起,因為時間太悠長而顯得陌生而又熟悉,穿插在自己人生的每一段路程,陪自己走過,最終變成現在的他,越來越清晰。
撫上胸口,季舒顏想,她的心為什麼跳動這麼快,難道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他?
她只是不敢承認,不敢面對,生怕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可是,如果真的愛一個人又怎麼能完全隱瞞,如果不是愛他,她不會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女人;如果不是愛他,她不會害怕許知恆對自己的冷漠;如果不是愛他,也不會為他的一舉一動而開心、難過。
如果這樣的深情都不是愛,她還能說什麼。
想到這,季舒顏驀地笑出聲,她覺得自己好傻,為了不再受傷害而編織一個謊言,卻到最後把自己都騙了。
第10章(2)
又開心又難過,季舒顏幾乎是發抖的撥通了顧承喬的電話,不等那邊說什麼,她就一股腦的說道:「顧先生我不能過去了,你自己去找她吧。」
「出了什麼事嗎?」顧承喬的聲音帶著一絲疑問。
「是的。」季舒顏看著窗外的風景微笑起來,「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曾遠覺得自己很倒霉,好好的一天,本來可以躲在溫柔鄉里溫香軟玉抱滿懷,誰知道兄弟一個不爽就想把他拉去喝酒,更倒霉的是,他們酒還沒喝成,人先被送進了醫院。
扶著許知恆往樓上走,曾遠沒好氣的瞪他,「不就一個女人,怎麼把你折騰成這樣子,找看齊秘書就挺好的,不如你把她收歸旗下?」
踮著腳艱難的跳動,許知恆整張臉黑得一塌糊塗,「你想要儘管帶回去,別塞給我。」
「你倒是挺挑的,可惜你想要的那位都親耳聽到深情告白,還是毫不猶豫跟著姓顧的小子跑了,你就節哀順變吧。」
「滾蛋。」眼看走到了自己家門口,許知恆沒好氣的推好友一把,「你走吧,回去你的溫柔鄉風流快活。」
「你確定一個人能行?要不要打電話叫季舒顏回來,就說你受傷了,總不會對你不管不顧的。」
「她有事。」
「你就欺騙自己……」
曾遠一句話還沒說完,許知恆家的門突然打開,映著屋裡的燈光,季舒顏就那麼站在門口。
「你做什麼去了?」一心一意跑來想解釋,誰知道許知恆不在家,還現在才回來,季舒顏實在沒辦法保持好脾氣。
「妳……你怎麼在這裡?」許知恆覺得一股驚喜湧上心頭,可看看自己狼狽的模樣,又覺得有點委屈。
他和顧承喬對季舒顏來說,感情的深厚多少一眼就能看清楚,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怎麼被拋下的是自己呢。
看著這兩人糾結的表情,曾遠心中警鈴大作。
他剛才的話不會被季舒顏聽到了吧,到時候要是兩人真的和好了,肯定會把矛頭指向自己,想到這,曾遠心裡就有了警惕。
「哎,既然顏顏在這我就先定啦,你們好好的聊啊!」撂下這麼一句話,曾遠飛快的往樓下走。
看著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落荒而逃,季舒顏和許知恆都有些莫名其妙,彼此對看一眼,都覺得跑掉的曾遠有點不正常,不過,這都不重要。
把心思從曾遠身上收回來,季舒顏看一眼許知恆,「我按門鈴沒人開門,我就在左邊的花盆底下找到了鑰匙。」
「嗯。」努力不讓季舒顏看出自己腳上的古怪,許知恆忍著痛獨自走進去,「你怎麼知道鑰匙在那裡?」
想到這原因哭笑不得的看他一眼,季舒顏無奈,「因為你以前就有這個習慣。」
「我還以為你忘了。」許知恆悵然說道:「不過知道你還記得,我很高興。」
「有什麼好高興的。」
眼睛深深地看著她,許知恆苦澀一笑,「這樣我起碼可以寬慰自己一下,你也不是完全的遺忘了我。」
聽到這話,坐在沙發上端著水杯的季舒顏猛地站起來,「你什麼意思?」
如果在她沒有想清楚之前聽到這樣話,也許可以一笑置之,可現在在她準備坦誠的說出自己心意的時刻,她容不得一句對她感情侮辱的話。
「顏顏你說呢,我什麼意思,就連一個顧承喬都比我重要,你想讓我怎麼想,告訴自己你們之間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來安慰自己?」看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許知恆賭氣說道。
手裡的水杯「砰」的落地,摔成了碎片,季舒顏恨不得把許知恆從窗戶丟出去,「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
許知恆後悔了,後悔自己說出那些話,他明明告誡自己不能衝動,怎麼一看到季舒顏一切就都失控了呢,他沉默著,不知道該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