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莫淘口渴,下樓去找水喝,卻見兩抹被月光拉長的影子映在書房前。
莫淘好奇的把頭探出廊道,發現竟是莫以澤和莫子勗。
「你們——」莫淘像逮到什麼似的,有些興奮走上前去。
莫子勗把食指放在唇邊,要她別說話。
莫以澤則是表情嚴肅且僵硬的望著緊閉的房門,一聲不吭。
莫淘搗住自己的小嘴,沒再發半點聲響,很快地,她聽到書房裡傳來的談話聲。
「明天正式簽字後,我會回來帶以澤離開這個家。」裡頭傳來莫勇略顯疲憊的聲音。
「以澤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憑什麼把他帶走?」倪美玲的聲音顯得有些激動。
「我愛以澤的霸氣!將來我的財產都要留給他的!這三個孩子,只有他才有資格繼承我的財產!」
「你在說什麼鬼話?難道我就不愛以澤嗎!?這三個孩子我都愛,我可不像你這麼偏心!還有,我不能失去他們任何一個人,請你公平一點!」
「我哪裡不公平?我在台灣的企業都留給你們了,你還想怎樣?你就如此狠心,當真要我孤獨一輩子?」
「是你得了不孕症,堅持要我人工受精,經過幾次的失敗,我才提議領養以澤和子勗,你不願意,後來還是我偷偷去孤兒院把以澤和子勗抱回來養,如今以澤十一歲了,你卻反過來和我搶以澤?」
「你別吼那麼大聲,讓以澤和子勗聽見了,怎麼得了?」
「好,你怕他們知道,我就不說,但,我希望你讓以澤自己去決定留下或跟你走。」
莫淘眨動宛如扇子般密長的眼睫,骨碌碌的靈活杏眼也圓睜了起來,一瞬也不瞬地落在莫以澤和莫子勗的身上。
莫以澤斂下不曾出現在他眸裡的悲愴,倏地轉身,迅速奔回臥房。
莫淘和莫子勗追到門口,還來不及擠入門縫,便被莫以澤用力關上房門。
她迅速地握住門把,「開——」
「不要,讓他獨處一下。」莫子勗阻止了她,一顆心隱隱作痛著。
雖然他很意外自己竟然不是爸媽所生,可是他受傷的程度並沒有哥哥那麼深,他還承受得住打擊。
頓了片刻,莫淘才緩緩縮回小手。
小惡魔的心受傷了,沒人敢冒然闖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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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勗哥哥,我們還要等多久啊?我好冷喔……」
莫淘打了個寒顫,屈膝用雙手抱住大腿,緊緊和莫子勗相偎一起,然而,她還是感覺很冷,因為今年的聖誕節,碰巧寒流來襲,北台灣的氣溫降得很低。
「很快的,乖,偎緊我就不冷了。」莫子勗感覺到妹妹在發抖,忙把她摟進懷裡。
他倆坐在莫以澤的房門口,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呆呆的望著窗外,等待房門主動開啟。
只是,等待是漫長的,在漫長的等待中,清脆悅耳的小提琴聲,劃破了夜的寂靜,也勾出了莫淘不曾有過的心疼。
音浪輾轉起伏,顯然彈奏者的心情慷慨而悲愴,引動了聆聽者酸楚悸痛的心弦,緊緊揪住聆聽者的靈魂,莫淘再也無法靜靜地坐著了。
她跳起身子,把小手落在門柄上,順勢推開房門。
「小淘,不要——」莫子勗跳起來阻止妹妹的行為,卻已來不及了。
他們看見莫以澤的下顎輕抵著小提琴,半掩黑眸的模樣彷彿一頭失去攻擊力的小雄獅,流露出無比悲愴的神情,操縱著音符的長指,僵硬且發抖的滑行,彷彿希望飽受折磨的靈魂,可以在音樂中獲得救贖。
最後,莫以澤像發了狂似的猛拉起琴弦,在奏出一連串令人顫悸錯亂的樂聲後,重重地將小提琴砸在地上,嘴裡發出如獅吼般的叫聲,整個人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四周又陷於一片無言的悲涼中。
莫淘雙手搗住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渾身直顫的慢慢走向莫以澤,一語不發地緊緊抱著他。
「不要碰我!」莫以澤惱怒的掙脫了她的懷抱,抬起佈滿血絲的黑眸,受傷般地迎視莫淘溢滿同情的目光。
莫淘不知所措的凝望著他,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舉動,反而會讓自尊心強烈的莫以澤更加受傷。
他們彼此相望,誰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在一旁的莫子勗,也不敢輕易哼聲。
今年冬天很冷,小淘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沒披睡袍,小小身子不停發抖著。
良久……
莫以澤垂下眸子,把他的袍子脫下來披在她肩上,「小心著涼了。」
他即將要離開了,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媽媽、弟弟和妹妹了,現下能付出的僅有關愛,只是,這份難得的關懷,出自於一個自尊心強的男孩,也不可能有多麼的熱情。
「啊……」莫淘迷惑了。
莫以澤怎會變得如此溫柔?
這樣的他,反而讓莫淘覺得陌生,甚至有種更加難以親近的距離感,讓她更難把「大哥」兩字喊出口。
「哥……」莫子勗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
平常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他倆,現在對彼此都有份難捨的心疼,莫子勗在旁看了有些揪心。
莫以澤轉身坐在床邊,自抽屜裡拿出兩個包裝得十分精美的禮物。
「子勗,每一年,我總是提早替你準備生日禮物,今年,我們多了一個妹妹,我便多準備了一份禮物。
可是……子勗、小淘,明年你們的生日,我可能沒法陪你們度過,所以提早把禮物拿出來送給你們。」
「哥……」莫子勗哽咽著,平常看起來很霸道也很野蠻的大哥,在小地方上,總是很貼心,這一點,莫子勗一直都很明白。
莫淘則是訝異的凝望著莫以澤。
他看起來明明不像一個體貼的人,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卻證明了莫以澤確實有著不為人知的溫柔面,只是他的窩心,反而激出莫淘最深沉的矛盾情感,讓她感到更加難過。
「不,我不要……」
「小淘,聽話,你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和我吵架了。」
「哥,你選擇跟爸爸走?」莫子勗忍不住開口問。
「在我知道爸爸得了不孕症後,我就已經決定跟爸爸走了。」莫以澤低垂著俊容。
「你別走嘛,媽媽需要你……」莫淘眼眶紅了,走上前,拉著他衣角,輕輕扯著。
「爸爸更需要我。小淘、子勗,我不能那麼自私,爸爸是個無法生育的男人,就算他再娶,也燃不起生育的希望。」
「媽媽會以為你不愛她,媽媽會難過。」莫子勗哽咽的道。
「我寧可讓媽媽誤會,也不讓爸爸心碎。」莫以澤道出他心中想法。
「澤哥哥……」莫淘的眼淚掉了下來。
第一次,莫淘似乎有些瞭解莫以澤,明白莫以澤有顆善解人意,卻不善表達的心,他總是態度狂狷的承受別人對他的誤解,不多作解釋,讓人很難踏入他的內心世界。
「不必勉強,我以後再也不會逼你叫我哥哥了。」
「嗚……」她掩面啜泣。
「子勗、小淘,忘了今晚的事。」
「我們偷聽的事?」莫子勗低聲問著。
「我們這樣算偷聽嗎?」莫淘從指縫中望著莫以澤。
「嗯。」莫以澤臉上再度出現了那種超乎他實際年紀的成熟表情,「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爸媽的親生孩子,沒想到我們三個都是沒父沒母的孤兒。」
「孤兒就孤兒,沒關係啊……」莫子勗聲音粗嘎地道。
「是呀!我一出生就被拋棄了,我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孤兒……」莫淘猛點頭。
然而,莫以澤呢?
他忽然不說話了,安靜的凝望著漆黑的窗外。
莫淘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心疼。他們同病相憐,怎不讓她憐惜?
而他悲愴的小提琴聲,一直到她長大成人,依舊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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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小姐好像醒了!」寂靜的深夜,被老李的叫聲驚擾了。
「小淘?你沒事吧?小淘?」倪子勗忙靠過來,輕拍小淘的臉頰。
倪淘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內全是再熟悉不過的景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倪子勗和老李全焦容滿面的凝望著她。
「澤哥哥呢?」倪淘睜開眼睛,面露微笑的詢問著滿臉憂愁的勗哥哥。
「澤哥哥?」倪子勗摸著她的額頭,溫度正常,沒有發燒,他鬆了一口氣,「唉,小淘,你作夢了。」
夢?倪淘咬著粉唇,細細回想著。
「小姐啊!」老李哽咽的道:「飆完車,你忽然昏過去,差點沒把我嚇死,幸好你的特助夠冷靜,馬上撥電話通知少爺,我們才把你送回家。
少爺說,你這是老毛病,但仍是有請醫師來替你診斷,小姐,我不知道你有胃痙攣的毛病,幸好沒什麼大礙,不然我可就——啊,對了,小姐,你快趁熱把這杯人參茶給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