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當然的,背負著好幾條人命,還潛進丞相府行刺劉丞相,這等滔天大罪怕是砍十次腦袋都不夠!」
「唉,這是他咎由自取啊!」
眾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長歎。
人群外,一名臉龐覆著面紗的素衣女子,把眾人的這番話一字不漏的全聽進耳裡,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教她難以承受的不是自己也成了通緝罪犯,而是雲遙飛被抓進了府衙大牢,根本沒有脫身。
他騙了她?
挽香身子顛躓了一下,幸好一旁打扮成小廝的錦繡即時扶住她。
「小姐,您沒事吧?」錦繡擔憂的低聲問。
木然望著錦繡,挽香整個人彷彿都被掏空了,眼前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耳中只反覆迴盪著一句話:這雲老闆肯定過不了端午了!
還處在震懾中,幾名好事者又開始熱烈的嗑起牙來。
「聽說這回會抓到兇手,全是沐家的丫鬟銀兒去丞相大人那兒報的信。」一名蓄著濃胡的漢子繪聲繪影的宣揚著不知打哪兒聽來的消息。
聞言,挽香心口一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原來官兵突然到沐家抓人,是銀兒去報的信?
「可是沐家小姐幫著窩藏雲老闆,怎麼底下的丫鬟會跑去通風報信?」
「聽說是想拿這消息去討賞銀。」
「結果呢?」
另外幾人興致勃勃的問。
「結果那丫鬟隔天就給人發現丟在城郊外。」濃胡漢子壓低了聲音說。
「傳聞劉丞相冷酷無情、剷除異己的傳言都是真的?」
「照這件事情來看,八九不離十了。」
靜靜聽完這番話,挽香心裡有深深的悲哀。
自己待銀兒向來不薄,她怎麼能做出這種恩將仇報的事?結果最後卻反倒送了一條小命。
若她懂得不能與虎謀皮的道理,現在也不會落得橫屍荒野的下場。
「小姐,咱們快走吧,這街上耳目眾多,萬一被人給認出來就糟了!」錦繡緊張得不住四下張望。
但挽香卻踩著失魂落魄的腳步往前走,無論錦繡怎麼喊、怎麼勸,她就是聽不進耳裡。
一路走過議論紛紛的大街,挽香的腳步竟不知不覺走到雲遙飛的宅邸。
看著往日風光熱絡的宏偉大門,如今被貼上了官府的封條,顯得格外蕭條與冷清。
看著看著,她的眼淚不由得滾出了眼眶。
「小姐,您可千萬別哭啊,否則給人瞧見了,不就知道您跟雲公子關係匪淺,說不定硬給安上一個同夥的罪名。」
「連你也怕被連累是不是?」挽香冷著臉瞪住錦繡。
過去逢迎巴結他的人不知凡幾,但現在,洛陽城裡人人都亟欲跟雲遙飛劃清界線,就怕跟他扯上一丁點關係。
「小姐,錦繡不是怕被連累,而是眼下得沉住氣,可千萬不能亂了陣腳,要不怎麼幫雲公子脫困?」
一聽到這番話,挽香的臉色緩和了下來。「錦繡,你是不是有什麼好法子?」
錦繡聽了不禁回以一抹苦笑。「小姐,錦繡沒小姐有見識,更沒小姐聰明,怎麼會有什麼好法子?只是現下還不宜莽撞行事,一切都得從長計議才行啊!」
錦繡的話她並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牽扯上雲遙飛,她整個心思就全亂了,平時的冷靜沉著全跑得一點也不剩。
洩氣的長歎口氣,眼淚眼看著又要湧出來。
「有了!」突然間,錦繡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大喊一聲。
「我以前在鄉下有個鄰居,現在正在衙門裡當差,要不我去請托他,讓咱們半夜偷偷去見雲公子一面。」
一聽,挽香又激動了起來,急忙抓著錦繡問:「成嗎?」
「我們從小一塊長大,還差點私訂終身,我想──應該成吧?!」錦繡紅著臉小小聲道。
看著錦繡,挽香強忍許久的眼淚終於潰堤了。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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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動作要快些,長話短說,可別害我丟差還掉腦袋,知道嗎?」
「阿善哥,我們知道。」
夜半的衙門,三個身影悄悄地從後門閃進地牢裡。
「阿善,謝謝你!」挽香感激的道謝。
「甭客氣,錦繡跟我自小青梅竹馬,就算冒著丟差的風險也得幫她這個忙。」
被挽香這番慎重其事的致謝,反倒教全善不好意思起來。
「你們快進去吧,記住,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因為等會兒就得換班了。」
「好的!」挽香立刻轉頭喚錦繡。「錦繡,咱們快走吧!」
步下大牢階梯,陰暗窒悶的地牢裡點著把火炬,好半晌,她才適應了陰暗的光線,瞧見冰冷鐵牢後獨坐一角的孤冷身影。
一看到那個形貌狼狽、憔悴的身影,挽香的喉嚨哽住了。久久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昔日挺拔瀟灑的模樣不見了,黑髮凌亂披散,俊美臉孔、身上可見之處皆是一條條滲血的鞭痕,唯一不變的是他眼中的抑鬱更深了。
「遙飛!」挽香奔過去激動地喚道。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熟悉嗓音,雲遙飛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但當他看到監牢外那個滿心牽掛的人兒,就真實的站在眼前時,他震懾得彈跳而起,大步奔到鐵欄邊。
「挽香,你怎麼來了?」隔著欄杆,他一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錦繡有個同鄉在這裡當差,是他讓我們偷偷溜進來的。」挽香心痛地望著他身上橫陳交錯的鞭痕。「他們怎能把你打成這樣?」
她顫抖地伸出手,撫著他胸口上一條條還滲著血絲的鞭痕,眼淚已經不聽使喚的一顆顆往下墜落。
天知道這些鞭子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身上,會有多麼疼?!
「別哭。」大手溫柔地拭去她的眼淚。
但他越擦,挽香的眼淚就掉得越多,一顆顆無聲地沒入她的衣襟裡、落在他的皮膚上。
望著眼前的淚人兒,雲遙飛的心全揪成了一團。
真正教他疼的不是皮肉上的傷,而是她滾燙得炙人的淚。
「別擔心我,這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他竭力嚥下哽在喉頭的硬塊,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關心的反倒是她的處境。
「你怎麼能來這種地方?陸總管呢?」
「我是瞞著陸總管偷偷來看你的,我一定要親眼見到你,才能放心。」她哽咽說道。
「你怎麼敢來?現在府衙可是全力在緝捕你,萬一被人給發現了……」
「我若怕,又怎麼會來?」在她眸底的不是害怕,而是堅定。
握住她的大手驀然收緊,眼神中流露的全是不捨與心疼。
挽香望著他,眸底有著這些日子以來想傾吐的千言萬語,只是一旦見著了他,卻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要騙我?」許久,她才終於開口。
「我別無選擇。」他雖抱歉,卻絕不後悔。
「你可知道一旦被關進大牢,你的下場很可能是──」「斬首」兩個字有如千斤般沉重,讓她怎麼也吐不出口。
「我不怕死,早在我取走第一個殺父仇人的命,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何必呢,為了這些奸人卻賠上了自己的性命,代價未免也太大了。」挽香還是深深為他惋惜著,仇恨蒙蔽了他,讓他眼中只看得到世間的醜惡。
「對不起,連累了你。」
一隻纖指輕輕抵住他的唇,阻止他這麼說。
「不許你說這種話,你沒有連累我什麼,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她堅定的望著他。
「如果我還有機會出去──」
雲遙飛話說到這兒,挽香的淚已經止不住了。
出去?他們心裡都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皇帝開恩,親自下聖旨特赦,否則,任誰也救不了他。
「錦繡,沒時間了,換班的人來了,你們得立刻離開這兒才行!」
突然間,全善跑了過來,急急的催促著。
「小姐,走吧,再不走,怕是會把大家全連累了。」錦繡慌張的拉著她低喊。
縱有萬般不捨,但挽香知道為了顧全大局,自己此刻一定得離開,只能狠心丟下他面對冰冷的監牢與三天兩頭的嚴刑拷打。
鬆開他的手,無聲的淚悄悄滑落。
爹娘相繼離世,當年才十六歲的她把沐家香囊坊的擔子一肩挑起,這麼多年來她看盡世態炎涼、嘗遍人情冷暖,即使再苦、再難熬,她都撐過來了,卻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痛苦煎熬。
「小姐。」錦繡拉著主子再次催促。
投下最後一瞥,她咬唇忍住啜泣,用盡全身氣力才能轉身。
強忍住回頭的衝動,她快步沿著石階離開,一路全是她的眼淚與心碎。
這是第一次,她嘗到什麼叫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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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紛飛的隆冬,舉目望去儘是一片白茫茫,猶如挽香此刻的心情,絕望到谷底。
「小姐,您這樣不吃不喝怎麼成?」
位於城郊一間隱密的木屋裡,錦繡正端著幾樣飯菜站在主子身邊,憂心忡忡得眉頭快要打結。
「我吃不下。」挽香失魂落魄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