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了好一陣子後,戚名頤來到衣雅玟附近一棵樹的陰影下。
半小時前,他走進病房,發現衣雅玟不在,接著他透過敞開的窗戶看見她坐在陽光下睡著了,也看見她頭部的繃帶解開了,只用一小塊膠布貼住傷口,然後他去找醫生詢問她的狀況。
醫生告訴他,她復原情況良好,可以下床走路了,不過她依然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問醫生怎麼會這樣,醫生回答他不知道,還說沒關係,她早晚會想起來。
沒關係?他說得倒輕鬆,反正人又不是他撞到的!戚名頤對醫生的說法感到非常的不滿。
讓他更不滿的是,醫生居然有臉說衣雅玟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要他明天辦出院手續。
老天,她明天就要出院了,而他都還沒找到她的家人……
找不到她的家人,又不是他的錯;就連她今天會這個樣子,也不是他的錯,是她自己跑來撞他的車。而他不僅沒有加速逃逸,還為她請來最好的腦外科醫生,住頭等病房……
明天付清醫院帳單後,他對她就沒有任何責任義務了……
雜誌從衣雅玟膝頭滑落地上的時候,她驚醒過來。太陽在天空的位置已經移下了許多,把樹影拖得長長的,然後她看到戚名頤,眼睛登時閃閃發亮起來。
她不曾因為看見一個男人而產生如此高興的感覺。
他往她這裡走來,衣雅玟不禁驚奇於他步伐中天生的優雅。
「你來了,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她愉快的說「你這幾天怎麼都沒來?」
「我要工作。」戚名頤冷硬地說。「你這幾天有沒有想起什麼?」
「沒有耶……有些時候,我好像抓到了記憶中的什麼……」她緩緩的扯謊,「但那卻像夏天裡的一縷清風,讓人可以感覺到卻看不見,接著就消失了。」
戚名頤皺著眉,拿出她的身份證,遞給她。「你的身份證,看看會不會想起什麼?」
「衣、雅、玟,我叫這個名字啊?」她裝白癡地看著他。
「你怎麼問起我來了?我之前又不認識你,哪裡知道你是不是衣雅玟?」
「那你看我像照片上的人嗎?」她把身份證擺在自己臉頰旁。
他的視線輪流落在衣雅玟和照片上。
她現在沒頭髮,臉仍浮腫、淤青,怎麼看也不像照片上的人,不過眼睛有些神似,都好像小鹿斑比那無辜的大眼睛。
「目前看不出來,不過我想你大概就是衣雅玟,不然她的身份證怎麼會在你皮夾裡?我去了你身份證上登記的住址,住在那裡的歐巴桑態度很差,說不認識你,沒這個人,就把門關起來了……」
他自言自語似的說:「我本來以為你的戶籍住址登記錯了,還特地到戶政機關去查,但他們說衣雅玟確實住那……」
戶政機關沒有弄錯,她二十年來都住那,只是她的後母不誠實,欺騙了他。
衣雅玟心不在焉的聽著,然而她若有所思的眼光,卻吸引了戚名頤的注意。
「想到什麼了?」
「沒有,我連我是不是衣雅玟這個人,都沒印象了,更不用說知道我是不是住在這個地址上。」
「這裡有張照片。」他又拿出照片。
她看著那張相片,搞著太陽穴的位置想了一下然後說:「似曾相識……但又不是很確定……」
「有點進步,對了,你知道你明天出院嗎?」
「完全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明天出院……我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突然要我出院,叫我去哪裡?你不會不管我吧?」她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戚名頤沒有立即回答,淡漠的表情掛在他臉上他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可以不用管她出院以後事。
他為什麼都不說話?他是不是想棄她不顧?
一定是這樣!她早就發現他並不是慈悲為懷人,他一直很想擺脫她。
想到這裡,衣雅玟的眼神驀然間像剛得知自得癌症般的絕望與無助。
又來了!每每她顯露出脆弱無助的樣子,戚名頤立即覺得自己體內氾濫著保護欲。
「好吧,好吧,你可以暫時去我那裡。」只是暫時一旦她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不管她想起多少,他都要打發她離開。
她驚訝萬分地凝視他。「你是說、你是說你會收留我?!」
「嗯,誰叫我撞到你。」他自我嘲諷地說。
感謝上帝,讓撞到她的人是他!「你人真好……」她高興得抱住他的脖子。
戚名頤拉了拉她的手臂。
「不要這樣,這樣很難看。」
她才不管什麼難看不難看,她就是要這樣抱住他。衣雅玟的頭靠在他胸膛上。
雖然媽媽說過,不要相信陌生的男人,但和他在一起,讓她覺得很有依靠,很有安全感。
他絕對不會是媽媽要她提防的那種男人,這點也非常有把握,也非常期待和這個英俊的陌生男人展開「同居」的關係。
第2章(2)
「小芬姐、小莉姐,謝謝你們這麼多天來的照顧……」衣雅玟在護理站和護士們道別。
「快一點,我的時間很寶貴。」戚名頤不耐地提著皮箱轉身就走。
「拜拜,我會回來看你們的。」她趕緊說拜拜。
她像只小狗似的跟在戚名頤後面,走不到幾步她就必須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的大步伐。
在電梯裡,她忍不住問他:「你是不是有急事?」
「我還要回去上班。」他面無表情地說。
出電梯後,他們走向停車場,一輛車向他們駛來,衣雅玟不自覺地向後退。
戚名頤看了她一眼,並沒說話,那部車在他們身旁轉彎駛走。
而後他們坐上一輛全新的廂型車。
戚名頤轟隆隆地發動引擎,駛離停車場,一邊調整空調。
衣雅玟靠在椅背上。她就要和身旁的男人共同生活了,而她跟男性相處的經驗只限於她爸爸,以及小學時的男同學和男老師,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相處小好?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衣雅玟偷瞥了戚名頤一眼。
他正專注地開車,眉頭輕蹙在一起,她發現他很常皺眉、擺臭臉,好像誰欠他錢沒還……
一陣尖銳的痛楚來得又急又快,衣雅玟揉揉發疼的頭。「藥,給我藥好嗎?」
又把他當男婢使喚!戚名頤有點不悅地將車停靠路旁,伸長手到後座,拿過醫院的藥袋。
他翻找著藥袋裡,看了一兩個標籤之後,才找到了他要的藥。
剝了一顆藥片放在她的手心裡,然後幫她打開礦泉水的瓶蓋,她用礦泉水吞下藥片。
閉上眼睛,衣雅玟等著藥力驅散可怕的疼痛。
車又行駛十幾分鐘後,戚名頤覺得自己應該要表示一下關心。「好點兒沒?」
她張開眼睛,略略驚訝地看著他。「好多了,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戚名頤。」
「我去住你家,你太太會不會不高興?」她對他一無所知,開始問起他的事。
「我還沒結婚。」他接著說:「我在開車,不要跟我說話。」他可不想再撞上另一個衣雅玟。
衣雅玟噘了噘嘴,靠回椅背上看向窗外。
他們現在是在天母。凡是在這裡有房子的都是有錢人。眾所皆知,這一帶的房價非一般上班族所能負擔得起。
不久之後,廂型車駛進一處似乎剛蓋好不久的住宅區。外圍是一道石牆,並有電子控制開關的黑色鐵閘門和管理室,隔絕閒雜人等。
住戶的名字都寫在按鍵式電話和對講機旁高起的板子上。住戶必須輸入個人密碼才能進入。
裡面約有三四十戶獨門獨院的別墅,全是科德角風格的建築。
他將車停進一棟兩層半別墅的車庫裡,離開駕駛座後,並沒走到她這邊,而是走到車尾,打開車廂提出她的皮箱。
本來還期望他有紳士風度咧!衣雅玟自行解開安全帶,然後打開車門下車。
他走到大門邊,放下皮箱,用鑰匙開門後,逕自走進去。
衣雅玟跟著進去,環視寬敞的客廳。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白色纖紋牆面,幾件非常有品味、深黑色的傢俱,而擺在牆角的大盆植物和天花板上懸吊的羊齒類觀葉植物,給了冷硬的客廳些許生氣。
傢俱上沒有一點灰塵,衣雅玟心想,這必定是每星期天都固定到他家打掃的女友的功勞時,莫名其妙的,她感受到一陣非常特別的沮喪。
這時,一個身材寬度和高度一樣的中年婦人,在敞開的門口出現。
「戚先生,你沒說你會在家。」中年婦女說。
「我等一下還要去公司。」戚名頤轉向衣雅玟,介紹道:「陳太太,每週會來打掃兩次。」
不是女朋友來打掃?衣雅玟拋給陳太太一個微笑。「你好。」
「哎喲,這位小姐怎麼了?」
「她是我遠房親戚,車禍受傷,暫時住在我家。」戚名頤對陳太太說。
「你們吃過午飯沒?要不要我做些什麼?」陳太太好心地問。
「我馬上要回公司,所以你不用管我,只要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