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飄飄寒風,他一手高揚,衣袖隨風振鼓,隨即凝氣一放,大海頓起無數波紋,當他振袖一揮時,浩然的氣流激帶起海面好幾道圓弧大水屏,隨又隨著他的收勢,水屏再矮下,化浪而去!
「撩波瀉影?!」袁小倪驚訝的看著,這屬於古城城主的獨門招式,能使出此招,他功力復原得比預期還驚人!
袁小倪心驚轉過身,因為她想到,記憶呢?城主只是下意識的使出此招,還是記憶又想起什麼?
就在她決定還是快快離開時,不經意踩斷腳邊枯枝,斷脆的聲響讓她倒抽一口氣!
「誰?」任燦玥嚴聲一喝。
海風回嘯中一般人聽不出,但對高手而言,再怎麼專心於事,不屬於當下環境的異響,都會讓他們瞬間回神!
不用回頭都知道,他發現她了,此刻的袁小倪,還因方纔的舞劍而無法平靜心緒,她裝不出「袁小倪」該有的眼神,也無法在此時武裝好面對他的面具,不知為何,對上二少爺似的任燦玥,她太容易失控!
以前面對城主,她只想完整的隱藏自己的一切,不想引他任何多餘的注意與情緒,更不用說用眼神挑釁城主。但現在的她,太容易被他激出深藏的情緒。
不想面對他的袁小倪,明知行蹤暴露,也寧願屈身縮在枯萎的草叢內,臉整個埋在環膝的手臂上,就是不想抬頭面對他。
輕然的聲息已在她頭頂上,袁小倪知道城主已蹲到她眼前,但她不想抬頭,更不想說話,眼前的人似乎也在無聲地端詳她。
當大掌撫上她的臉頰輕抬起時,她垂眸,就是不看他,此時此刻忽讓她想起小時候,第一次遇上他時,正是躲在草叢內,偷看站在湖邊的他。
當她感到那整個偎近的氣息,他身上的厚毛裘已擦到她頸邊,他的面龐也貼上她的,袁小倪微微一怔,他像是將他的氣息度過來般,拉開厚毛裘,將她與他一同圈圍在這小小的溫暖內。
「你想躲我,還是躲自己?」啞沉的聲在她耳邊低問。
袁小倪抿著唇不說話,在她耳邊的沙啞緩緩移近她的唇,她別開頭,唇擦過她臉頰,溫熱的氣息只是跟著她,再次尋上她的唇,她再次別開,但這回他沒有強硬的扳住她的臉或扣住她的螓首,只是一再的追著她迴避的唇。
臉龐交錯的廝磨,幾回後,當四唇穩穩抵上彼此的熱息時,她不動了,只感覺著上下唇瓣先後被輕輕吮吻,她發現自己閉上了眼,任由那開始收緊的健臂,和已成緊密的纏吭,將她整個埋入他的氣息中,緩緩淹沒她。
入冬的風依然勁掃,海濤平靜湧送,枯萎的草叢內,袁小倪埋在他的頸窩內,男性的氣息與頸脈畏貼著她,小時候他常抱起她,讓她攀著他的脖子,她的小臉就這麼靠在他肩頸邊,這久違的熟悉竟讓她有絲安心感。
年幼的她,只想著,他的感覺和爹、哥哥們抱起她時一樣,只要環住他們的脖子,伏在他們的肩上,就讓她好快樂也好安心。
任燦玥輕吻她的髮絲,她忽然有點貪戀的想就這樣蜷縮在他懷中,就這麼一時半刻,她想忘了心中的事,忘了肩上的責任,靜靜的享受這份溫暖擁抱。
不知過了多久,當藍黑的海面漸漸透出晨曦的燦輝,微光緩緩拂來,掠過她暗眼的睫扉時,她剎那回神,忙掙扎著要從他懷中起身,他卻不願放手。
「我曾經看到你用痛苦的眼神看著遠方,那眼神痛苦到像要溢出來,你卻硬要用眼睛盛住,不願讓它流下。」他捧起她的臉頰,到底什麼事讓她這麼痛苦,見著她這樣的眼神,他的心也彷彿跟著撕扯。
「就是這樣的神態,雙眼盛滿痛苦,痛苦到幾乎要溢出來,這神態真是令人著迷……」
這是身為「斜陽古城」城主時,他對她說過的話。
「不曉得為什麼,一見著你避開我的眼神,跛行對著我走來時,我的胸口就會壓著很沉、很重的難受。」
他凝鎖著掌心中的容顏。
「從醒來後,對失去記憶,我沒有太多想法,甚至覺得恢復記憶不如一片空白較好。但見著你,一種強烈的感覺告訴我:我不能忘記你,否則我不能理解,為什麼我的心會有這麼複雜的難受,為什麼看到你就會有股想抱緊你,要你別再怕我的衝動!」
他沙啞的柔聲,輕撫在臉上的手,尤其他此時的話,讓袁小倪只能楞睜著眼。
「你的眼總是藏著很深的痛苦,告訴我,是誰傷害了你?」
「誰傷害了我……」
他的話讓她緩緩笑起,笑聲透著淒楚,雙眼更加痛楚滿溢。
「你知道嗎?每一次看到你露出痛楚,我的心就跟著抽緊。」任燦玥捧緊她的雙頰,不讓她別開。「我不能看著你這麼痛苦,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
「太好笑了,這是什麼演變……」袁小倪心中最想出口的——為什麼這樣的你一樣能傷人呢!
好諷刺的難受、好諷刺的心痛,一樣的人,相似的性格,只是不同的心性,卻同樣折磨著她!
「你不是真實的,我不能動搖,否則我就是糟蹋了自己,要如何對得起……苦苦等著我,卻不得見的人。」她咬緊了牙關,用力地嚥下心中的翻騰。
嚥下這種痛苦、嚥下這份難受,她不能被一時的心緒波動奪走勇氣,她還要再走下去,她的面具不能在此時失去,更不能崩潰。
她要回家,要回到家人身邊,誰都無法再阻止!否則這些年付出的代價算什麼?別人的貶抑、踐踏,她能忍過來,但,她絕不接受自己踐踏自己,現在的他,根本是假的、短暫的!
「動搖什麼?誰苦苦等你不得見?」對她話意中所透露的,心中有個更重要的人!嫉妒的怒意竄上心頭。
「你不會懂的,我不想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她的回應令任燦玥相當不解。「難道我不是你的家?還是你不相信我真的喜歡你?」
「我的家……呵……」袁小倪酸楚扯唇。「在我能走向回家的路之前,我的家只能是夢中,我只能遙望……」
一早,整個「溯溪村」的村人都站著慶典而忙碌,今天能來宅內幫忙的婦人也比往常少。
「站住!」
一個特意壓低的聲,忽喚住正匆匆經過的兩名武護隊長。
「誰?」兩名武護隊長,同時戒備的看向聲音來源處,牆角陰影,臨近傍晚,更見幽暗,袁小倪雙臂環胸,踱腰而出。
「三總管,你怎麼在這?一早用完餐,你說要到村內參觀祭典準備前的熱鬧,去去就回,結果整個白天就不見人了。」
「是呀!剛才還讓人拿酒過來說賞給兄弟們,人卻沒出現,城主一整天四處找你呢!」
「我有事情問你們這兩個『好酒,再一杯』的隊長。」袁小倪只是笑笑領首。
「三總管,請別開屬下的姓名玩笑,屬下姓郝名玖。」
「屬下姓戴名一倍,不是什麼『好酒,再一杯』的隊長。」
郝玖、戴一倍,老被她戲稱是「好酒,再一杯」,兩人只好嚴正的再次對上司澄清,因為這種叫法,會讓別人誤會他們是吃喝玩樂的傢伙。
「喲,捍衛男子漢尊嚴,是嗎?」袁小倪那刻意壓沉的聲,和環胸步來的氣勢,有些迫人的逼向他們。「嗯,你們覺得我現在看起來像在幹嘛?」
兩人互望一眼,馬上抱拳。
「一看就知道,三總管在盡一個總管的職責,四處巡視,以防宵小可趁。」
「韓堂主不在,讓三總管如此多勞,任何需要,三總管一句話,我等定當盡力協助。」
韓水昨日就離開「溯溪村」,趕去和心層武護見面,瞭解來自古城的後續信息。
「你們真是忠心,想你們跟著韓堂主四處闖蕩,多年難得回古城一趟,在這兒的一切,都由你們日夜顧守,如此辛苦,我由衷佩服,身為三總管定要代古城稿賞你們的辛勞。」
「豈敢,這是我等該為之事,再說三總管已命人拿了數罈好酒來,我等還要感謝三總管盛情。」
「是呀!這幾罈酒果然是難得佳釀,三總管真是懂酒之人。」
兩人馬上再謙虛地抱拳一揖。
他們知道三總管和「朝嵐古洲」內,知名酒樓「品饌軒」的千金向憐憐交情不凡,所以對酒的品味也高。
「別客氣,為了感謝你們這段時間,忠心執行韓堂主狹隘的心胸下所搞出的護主計策,我下了點好東西在酒內。」袁小倪拿出一個藍色小瓷瓶。「這玩意兒很猛的,曾經把你們韓堂主活生生磨掉一層男子漢尊嚴!」
兩名武護隊長倒抽一口氣。
「不會就是——」
「是,就是『一夜七郎』。」她得意的晃晃手中小瓶。「算算時間,大概一個時辰後發作吧!解藥就是我手中這瓶東西。」
「三總管——」郝玖、戴一倍同時雙膝一跪哀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