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仇釋劍一塊兒走在街上,寧千羽的唇角始終掛著喜悅的微笑,雖然他抱著她施展輕功飛簷走壁時,會讓她自覺像個精通武藝的俠女,但是今夜她就是想和他在街上信步,欣賞沉靜的月夜。況且兩人漫步而行,更可以讓她擁有更多與他相處的時間。
不過,教她感到遺憾的是,他們倆無法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看教人驚歎的江湖賣藝、逛新奇有趣的雜貨攤、品嚐可口美味的點心,但仔細一想,目前這樣已經讓她很滿足了,做人不可以太貪心,她得珍惜眼前的美好才是。
「你打算花一整夜走遍全城?」兩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仇釋劍很難不做此聯想,遂打趣問道。
「才不是呢,我是想要去城南的王家大宅。」寧千羽的雙眼帶著興奮的光芒。
「王家大宅?」他眉一皺,不懂她要到姓王的家做什麼,畢竟夜深了,根本不可能上門拜訪。
「就是我們頭一回見面的那個地方呀!」她快樂地提醒他。
「去那裡做什麼?」他不懂她為何要特地到那裡,照理說,她在那裡有不愉快的記憶,應該不會想再去才是。
「上一回我到王家大宅是因為聽說裡頭鬧鬼,想進去探險,卻沒能去成,現下想想實在不甘心,我真的很想進去看看裡面是怎麼回事。」假如是她自己一個人,自然沒辦法生出勇氣直闖王家大宅,可現在有他陪伴就另當別論了。有他在,就算是刀山火海她都敢去,更何況是座小小鬼屋。
「……」仇釋劍沉默地看著她,她一個姑娘家,長得嬌嬌弱弱、不堪一擊,居然會想要到鬧鬼的房子去?且之前為了這麼點無聊的事,還差點受辱,她果然是笨得可以!
「你不會是怕鬼吧?」一個怕鬼的殺手?傳出去好像不太好聽。
「該怕的人是你不是嗎?」他雙手環胸,睨眼看她。
「可是我有你陪伴,就什麼都不怕呀!」她對他非常有信心。
「你不怕我會撇下你不管?」他故意嚇唬她。
「你才不會!」寧千羽根本沒被他嚇著,反而嬌嗔地橫了他一眼。
瞧她眼波流轉,天真中帶著一絲迷人風情,教仇釋劍心弦悸動。
「我是冷血無情的殺手,你就對我這麼有信心?」
「不管你是否為殺手,我一直都知道,你值得信賴。」她定定地看著他,認真答道。在她心底的仇釋劍不是冷血無情的殺手,而是個會在她陷入危險時,不顧自身安危挺身相救,有血有肉、充滿吸引力的男人。
她的一句信賴,使他冰寒的心為之化開,瞬間漾滿柔情,動情地伸出大掌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寧千羽愣了愣,心下又驚又喜,怎麼也想不到仇釋劍竟然肯握她的手,她開心地低垂著頭,小臉害羞得差點埋進身上的黑色暖裘中。
「我從來都不懂,怎樣待人才算是好。」他苦澀著聲,望著遠方的明月低道。
「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了。」聽到他話中隱藏的痛楚,寧千羽的心宛如遭到利刃劃過,熱辣生疼。
「你是在安慰我嗎?」向來被眾人捧在手掌心呵護的她,會說他很好,這不是安慰是啥?
「才不是安慰,我說你很好就是很好。」她可以清楚看見隱藏在他冰冷臉孔下的真心,所以不許他自我否認。
「你這是在護短。」
「護短就護短。」她滿不在乎,就是要維護他。
仇釋劍凝望著她,釋然一笑,埋藏在心頭的百般苦澀滋味,因她的維護而消弭。
寧千羽握著他的手,想像會不會有一天,他們兩人都已頭髮霜白、牙齒掉光,他依然緊緊握住她的手,和她一塊兒閒散地走在街上?她悄悄渴望著。
兩人的雙手緊緊交握,沉靜地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夜風帶著寒氣迎面吹來,照理說寧千羽應該冷得直打哆嗦,但有仇釋劍在身邊,她一點兒都不覺得冷,反而還覺得很溫暖舒服。
他們很快便走到外觀破敗的王家大宅前,寧千羽望著斑駁的大門,心裡有點緊張。
「你確定要進去?」仇釋劍發現她神情緊繃,遂給她機會反悔。
「嗯!」寧千羽用力點點頭。
「那就走吧。」從不信鬼怪的仇釋劍並不認為大宅裡會有鬼,但見她想要一窺究竟,他不想掃她的興,且這樣也能和她有更多時間雙手交握,是以對於進入王家大宅一事,他毫無異議。
「好。」
見她已做好心理準備,仇釋劍抱著她,自外躍入王家半是傾倒的圍牆內,再輕柔地將她放下。
「為什麼你要施展輕功躍進來?」進入鬧鬼的王家大宅,寧千羽不由自主地壓低音量詢問。
「儘管早已無人居住,但夜闖他人宅邸就該有夜闖他人宅邸的模樣,從大門進來,會失了那份趣味。」
「你這話真是說得太有道理了,不愧是常常夜闖他人宅邸的人。」她嘲笑他。
仇釋劍不介意她的嘲笑,再牽起她的手,與她開始夜探。
一陣寒風吹來,使雜草叢生、四處破敗傾倒的王家大宅更增添了幾分鬼影幢幢的味道。
「你覺不覺得這裡似乎真的住了鬼怪?」寧千羽倚偎在他身邊小聲問道,雙眼忙碌地張望著各個暗處。
「並不覺得。」在他看來,王家大宅不過是一般久未住人、已頹倒毀壞的屋舍罷了,會有蟲、蛇之類的動物出沒,至於鬼怪則是完全不可能。
「瞧你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我倒是期望真的會蹦出一、兩隻鬼怪來證明你錯了。」她不以為然地皺著鼻尖。
「你就這麼想看我吃癟?」他揚了揚眉。
「對,這樣子你就不會顯得與我距離太遙遠。」總覺得她很多方面都不如他,所以若能有鬼怪出現來證明他錯了,那便可以讓她的心理平衡些。
她說的沒錯,只是他們的位置該對調,真正距離遙遠的人是她才對。縱然此刻他們倆並肩牽手,也無法拉近他們本質上的距離,不管他再怎麼往上掙扎,他們始終是天差地別,她純淨美好、他晦澀醜陋,就算窮其一生,他也永遠都構不著她的邊。
仇釋劍與她避開叢生的雜草,進到佈滿蜘蛛絲的大廳。
「這裡面好像真的沒有鬼……」這一路寧千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可什麼都沒發現,心下有些慶幸,也有些失望。
仇釋劍環視了下四周,開口問道:「這裡棄置多久了?」
「至少有十年,怎麼了?」寧千羽不解他為何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不對,這裡還有人在出入。」靠著投射進屋內的月光,讓他發現地面上紛亂的足跡。
「大家也都跑到王家大宅來探險嗎?」原來城裡有這麼多大膽的人哪!
仇釋劍正要開口時,突然眉一揪,仔細側耳聆聽。
「怎麼了?」寧千羽見他一臉認真,突地感到緊張,又想到他剛說這裡有人出入,不會不是人,其實是鬼吧?
「有女人在哭。」已聽分明的仇釋劍對上她的眼說道。
「什……什麼?有女人在哭?!那、那不就是多年前死在大宅內的女僕嗎?」寧千羽嚇壞了,原先還在期待有鬼怪出現,這樣就可讓仇釋劍吃癟,但現下可不敢這麼想了。她靠仇釋劍靠得更近,就怕鬼怪突然出現抓走她。
「這宅子裡死掉多名女僕嗎?」依他敏銳的耳力聽見的,不僅是一個女人的哭泣聲,還有別人的呼息與說話聲音,他敢肯定,除了他們兩人以外,至少有五個人此刻也在這座大宅院裡。
「沒有啊,我聽說是死掉一個。」她搖搖頭,不敢猜測他話中的涵義。
「你別怕,鬼是不會呼息的,我聽到的是很明確的呼息與談話聲。」見她嚇壞了,仇釋劍不捨地低聲安慰她。
「呼息聲?那就是人了。」果然人嚇人會嚇死人,她鬆了口氣,不過大家也太有志一同了,全都選在今夜前來王家大宅探險。
仇釋劍輕輕應了聲,眉心忽然攢得很緊,唇角抿成一直線。
「怎麼了?」寧千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不快,便輕問道。
「有些令人不齒的雜碎在這裡作怪。」已聽得更加分明的仇釋劍淡然道。
「什麼雜碎?」寧千羽不解地搖頭。
「有人在這裡做醜惡的事。」仇釋劍看著她,不曉得該如何跟她解釋,畢竟她的天地僅有美好事物。過往他遇到逼良為娼的雜碎時,會認為這世間就是如此醜陋,弱肉強食,不夠強壯的人遭到欺凌是常有之事,所以他並不會出手管閒事,除非對方刻意挑釁,他才會出手。
可是現在和她在一起,一切變得很不一樣,他好像沒辦法再維持一貫的淡漠,且聽到雜碎欺凌婦女的聲浪時,會令他聯想到他們倆初見面的那一夜,她也遭到欺凌,若非他正好經過,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這可不好!我們去幫忙吧!」聽見他說醜惡的事,又想到他說有女人在哭泣,她馬上想到對女人而言最壞的事,於是慌張地仰望著他,希望他能仗義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