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我是個不愛動腦筋的人,接下來要做什麼,還沒想那麼遠。」
這一年來,她獨自行走在外,療情傷,舔舐傷口,自在是自在了,想哭就哭,想任性就任性,誰也管不著,可是沉浸在失去如墨哥哥的傷痛裡,她真的能快活嗎?
沒有,只要一思及便心如刀割,割久了,發現情傷最痛的永遠不是最初,而是在日後獨自咀嚼,回味過來的苦澀,日復一日的行屍走肉,每一次的呼吸都痛得不能自已,可也因為這般的獨自煎熬,讓她殘酷的發現也明白——她的如墨哥哥是永遠在她生命裡謝幕了。
現實很難接受,但是不接受又能如何?
她不能永遠這麼渾渾噩噩,她是該醒了,她還有家人,還有關心她的朋友,還有一直縱容她的哥哥們。
是的,一年來,家人表面對她不聞不問,但是她何嘗不知道她一個女子,要不是有家族的袒護縱容,又哪裡能隨意到處行走,想去哪就去哪,要知道路引就是個大問題,要不是有人往上打了招呼,她哪能一點阻礙都沒有的流浪?
好吧,儘管她有虎符在身,要路引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每到一處便是關卡,誰耐煩!
她想家了,這是一樁,再一樁,在喬家,她嘗到有事做的充實感。
她倘若一直傷春悲秋下去,她的如墨哥哥在天上知道也會不高興的。
她得活下去,活得精彩充實,活得不辜負自己和所有對她有期待的家人,等以後年歲大了到了閻王爺那,也能笑著對如墨哥哥說:「我來了!」想必他也會很歡喜。
「你我一見如故,在下也不和於兄弟客氣。」鳳訣沉吟了下,如墨的眼眸光芒閃動。
「我這趟出來得匆忙,護院只帶了蒙寰一人,他功夫雖然談不上頂天,也是了得,只是獨木難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看於兄弟身姿輕盈,你腰上那把軟劍也非凡品,應該武藝高超,我沒看走眼吧?」
面對狡猾耍奸的商人時他也不曾這般費心,他想盡理由,為的就是想安全的將她送回京城。
「鳳公子府上哪裡?」
「我是京城人氏,但是這一年多都在廣東和揚州。」
「那麼是返家了?」
「也算是。」
什麼叫也算是?
「你想雇我做鏢師?」管吃管住,還有銀子拿,好像也沒什麼不可以。
「是,沿路食宿都算我的,至於保這趟鏢的價錢也隨你定,換個方式說,我們結伴一起上路,在下求個平安,於兄弟求個順路,如何?」
其實他身邊除了蒙寰,駕車的阿德也不是省油的燈,要是兩人都不濟事,他還有不少暗衛跟隨,眼下面不改色的用心機,就是盼她點頭。
於露白頓時心下意動,她揚眉道:「給我半天時間,我把這邊的事安排一下,你幾時出發?」
這是答應了嗎?
「明日辰時初。」他笑意彎彎,笑得整個人都清淡溫潤了起來。
「得,就這麼說定,銀子你就隨便給吧,你一個做大生意的人,想來也不屑坑我這麼點錢。」
以前她對商界的事並不瞭解,但是到處溜躂,廣東十三行的九爺名號,倒是經常聽人提及,據說因為得到官府的幫助,地位優越,他名下的廣利行和潤泰票號雖然重心在京城,但各地都有分號。
這樣做大事業的人,要連點小錢都計較的話,格局也不會大到哪裡去。
也罷,回家就回家吧,她想娘,想爹,想祖父祖母,想那一乾哥哥們了……
她還想起了一件事,皇帝賞賜的府邸她一天都沒住過,那麼大一間宅子,賣又賣不得,還要讓家人們填銀子養宅子,養宅子事小,她這一年不曾上朝面聖,呃,皇上應該不會輕饒她,她是得把皮繃緊一點了。
「我住在潤泰票號分號。」
「我辰時初以前過去找你就是。」她朱唇微翹似笑,膚若凝脂,艷麗不可方物。
鳳訣只覺得自己怎麼都看不夠她,但是他也知道她是什麼性子,京裡哪個紈褲還是不長眼的人敢唐突了她,她也能拳頭掄起來就把人揍成豬頭。
當初南宮侯府的小子被她胖揍一頓後,足足有好幾年沒敢出現在她身邊方圓百丈範圍內,就算遭人訕笑也絕不接近,可見心理陰影有多強大。
他清湛的眼眸垂下,掩去所有心思。「那就萬事拜託了。」
「客氣了。」於露白眨著水眸,淡淡道。
鳳訣上馬車,吩咐車伕趕車。
「爺,您哪有什麼餘事未了?這多留在荷澤縣一天不是耽誤時間嗎?」蒙寰忍不住嘟囔著上了車轅。
「我的事什麼時候得向你稟報了?」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兜頭澆了蒙寰一盆冷水。
「小的這不是泊您趕不上會見掌櫃們的日子?」主子是有些過了,時間都緊巴巴的了還在這裡多耽擱,這不是讓人乾著急嗎?否則他哪犯得著像個老太婆似的嘮嘮叨叨,他一向不愛說話的。
九爺,您都不知道我蒙寰一片苦心。
「再囉唆扣你月銀。」
蒙寰於是一個屁都不敢再放,馬車安靜的上路了。
於露白回到喬家堂屋,喬家父子三人都在,她開門見山把獻上圖紙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皇上對製造兵器一事十分上心,宋大人向朝廷進獻後,我想只要通過試驗,要給研製者的重賞很快就會下來,到時候喬兄可以好好運用這筆銀子,給自己鋪一條光明大道。」
「那圖紙出自於兄弟,愚兄哪能居功?」喬童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貪圖他人的功勞,他不願也不屑。雖說於兄弟送火炮圖紙這事是和自己商量過的,那圖他也見過,改天若是皇帝要召他去京城解說,也難不倒他。
「這就是兄弟我要請喬兄幫忙的地方,我是萬萬不能出這個名的。」
「為何?」
「我有難言之隱。」幫襯喬家是一回事,自己露臉又是一回事,畢竟她可是離家出走的人,在和家人沒通好氣之前,這事要是捅到皇上面前,兩罪並發,不知要問她個什麼罪名。
她自己不要緊,若是帶累了家人,那就說不過去了。
再來,一個沒有任何閱歷的人能造出神兵利器,說什麼都有鬼,把這功勞推到喬童身上,他在工匠所待過,又是個有功名的秀才,有文才的人閱覽群書,再具有軍備之能也不是不可能。
「因為你是個姑娘,諸多不便嗎?」喬老爹揭了她的身份。
這些年他雖然病得有些糊塗,但是以前他是多麼精明犀利的人,很快便想到這一茬。
「是,我沒有告知大家我的真實身份,還請見諒。」她從來沒想隱瞞自己女扮男裝的事,不過薑是老的辣,這一家子只有喬老爹把她看出來了。
想當然耳,喬家兄妹的表情都很精彩,但是聯想到她所有的舉動,又覺得很理所當然。
「你一個姑娘家在外行走,扮成男子是安全些。」喬老爹通情達理地道。
而得知她是女子身份的喬童,目光就有些複雜,呼吸沉重了。
「多謝喬叔諒解。」
「你幫了我們家大忙,功勞最後還讓我們家得了,是老頭子該給姑娘您叩頭才是。」他說著便要起身。
於露白忙揮手阻止喬老爹的舉動。「大家能相遇就是有緣,您要是跪了我,我可不敢當。」
「那老頭子就不跪。童哥兒,你就應了於姑娘的事,無論怎麼說她都是為你出面,她既然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們維護她也是應該的。」
第六章 受雇做鏢師(2)
喬童長長吸了一口氣,答應了下來。或許是知曉了於露白的女子身份,看著她的眼光便越發灼熱了起來。
「既然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該走了。」她也沒什麼好收拾的行李,雖然和這家人相處不過兩天,卻能感覺到淳厚和善的氣息,這也讓她越發的想念起家人了。
「什麼,你要走了?」喬家三人異口同聲。
「我本京城人氏,離家已久,怕家中長輩掛念,想啟程回家了。」
「不能多住幾天嗎?」喬梓可憐兮兮說道。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有緣日後一定會再見的。」她對喬梓笑得真摯。
「你什麼時候走?」喬童心裡生起酸酸的感覺,瞧著她那雙寒星般的美眸,叫人心旌搖曳。
「方纔那位鳳公子也要回京,我和他約好一起上路,一會兒收拾就要走了。」她不愛離別的場面,故意把時間說得很趕。
她唯二的行李就是自己兩身衣物和吃貨,半個時辰後,吃貨窩在雪羽驄的皮革行囊中,露出一個頭和舌頭,嘿嘿直笑,喬老爹卻是兩手拎著用席草包裹的物事,來到於露白面前。
「於姑娘,你幫了我喬家這麼大一個忙,我也沒什麼好報答你的,這裡面是老頭我從花田里留下來的幾株牡丹花殘根,就送你作紀念吧!如果你運氣好,把它養了出來,捎信給老頭子知道,我也好替你高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