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生時代參加過攝影社,自己相片拍得不怎麼樣,但還算看得出好壞。只不過……清一色的雪景,你真的很喜歡拍雪景呢。怎麼?你不喜歡拍人物嗎?」都是自然景觀和靜物。
聞言,他又順手丟了一疊人物隨拍給她看。
沒想到他的人物也拍得不錯,「你用光線和角度融合出自己的風格,感覺上像用拍照的方式在寫詩……嘩,真的有水準。」她拿出一張太陽西斜、老婦站在自家屋簷下笑吟吟地看曬穀的相片。「這張很不錯,溫暖、滿足又幸福。」
「為什麼這樣的形容不是在其他張相片?這幾位原住民小孩烤著魚吃的感覺也不錯。」他從她那疊相片中拿出其中一張。
「這個啊……也有這樣的感覺,可情感上仍不夠飽滿。像老婦這張有些滄桑、苦盡甘來的臉,和成熟金黃的稻禾、夕陽相互輝映,這樣的畫面、情感是完美的組合。」抬起頭對上他的笑容,發現這次他不再要笑不笑、皮笑肉不笑的,而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俊男一展顏,果然很有讓人想尖叫的威力啊。
吉麗娃有些害羞地說:「不是這樣嗎?」
原來有人走得進他的世界,Jerry笑著說:「看不出你這種人也分得出相片的優劣。」
「我這種人?」
「粗製濫造的,原來也有細膩的一面。」
吉麗娃聞言,為之氣結。
你聽聽、你聽聽,這個人每句話都讓人有痛扁他一頓的衝動!
她氣到嘟起嘴不說話,很怕他接下一句好話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不顧形象地揮拳。
就在她以為彼此間的話題終結時,Jerry笑了道:「你挑的這張相片,我也很喜歡。」
原以為這女生是大咧咧的沒什麼神經,八成又是一個拜倒在他皮相下、想盡辦法要接近他的花癡。可現在他發現,她其實有顆纖細溫暖的心。
那種發自內心的細膩溫柔,很吸引人。
吉麗娃詫異他的那句「喜歡」竟如此溫暖,像是也認同了喜歡這張相片的人。
這一瞬間,她好像在這男人一次次的毒舌中,看見了他藏在不怎麼美麗話語下的言外之意。
「有人是同樣的感覺真好。」她有些吶吶地說。他這樣直接的認同讓她害羞了,她還是習慣他毒舌的樣子。
呵,這女人喧賓奪主了吧?「這句話要說也該是由我來說吧?」
誰說還不是一樣?愛計較。她自愛心裡偷扮了個鬼臉。「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昨天你也是下了飛機後被困在這裡的嗎?」
「正好相反,我是打算出國,但航班取消而被困在這裡。」他看一下外頭已然停下來的雪,「方纔問過航空站,今天的航班應該會全面恢復。我等一下就要去機場了。」
「這樣啊,真有趣,一個入境,一個準備出境,可一場大風雪卻讓我們認知了,雖然一開始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是了……」那個十八限的話題就別再提了吧。
「唧唧唧唧……」下一秒,Jerry突然面無表情地學起了那聲音。
「噗……哈哈……」吉麗娃忍不住笑出聲。這不怎麼有表情的男人原來是個冷面笑匠,看來她這回的「流亡之旅」,也不全然沒好事發生。「雖然緣分結得很倉促了些,可是,很高興認識你。」
「繞了我吧,這樣的緣分還是不要太長好了。」
吉麗娃笑著白了一眼,「嘖,幹麼這樣說!」
她正想再來杯咖啡慶祝認識一個新朋友時,手機響起簡訊的鈴聲,低頭一看,她的心雀躍狂跳。
是俊!他這麼快就回簡訊了?「不好意思,我看一下簡訊。」
果然壞事連樁,好事就會成雙。忙打開訊息察看--
娃:
謝謝你還願意和我分享生活點滴,可是我希望這是最後一封了。
我和新女友已交往一個多月了,這樣說,你懂嗎?
一切到此為止吧。
嘉俊
和新女友已交往一個多月了……這句話,在腦中、眼前一再的重複,令吉麗娃的臉色瞬間蒼白,腦袋也白了一片。
好一會兒後,她輕輕地收起手機,臉色依然蒼白,卻故作鎮定地繼續欣賞著相片,心不在焉地吃著早餐,呆呆地坐在原位置,放空似地看著外頭的雪。
「喂,你不回房收拾嗎?」在她又一次差點打翻杯子後,他看不下去地說。
這女人怎麼了?原本有活力的臉一下變得憂鬱,喋喋不休的嘴也突然像被下了噤口令般沉默下來,眼神很茫然,彷彿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怎麼了?和那則簡訊有關吧?
「嗯,好。」吉麗娃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轉身就要離開,卻不小心撞到桌角,差一點打翻了咖啡。
「你的手機忘了。」他追上她說。
「噢,對喔。」她勉強勾了勾嘴角,接過手機,但往前走了幾步,又踢到階梯往前撲,幸好身後的Jerry長臂一伸,千鈞一髮的攬住她。
「小心!」他皺了皺眉,「你還好吧?」
「沒事。哈哈……可能……可能昨天沒睡好,好好補個眠就好了,沒事……」
笑著笑著,心酸熏紅了眼眶,她連忙低下頭來,快步離開。
分手快樂 請你快樂 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
離開舊愛 像坐慢車 看透徹了心就會是晴朗的……
沒有人能把誰的幸福沒收……
第2章(2)
Jerry看著吉麗娃站在百寸大電視前高歌,唱歌架式和他偶爾來這裡度假、晚上吃晚飯非到這裡高歌幾曲的祖父還真有幾分像。
在美國,因為不愛唱歌,他其實是不知道哪裡有KTV,但這裡有比KTV更好的麥克風、更棒的音響、更大的螢幕。
這裡是他家在美國東岸郊區的度假別墅。
那為什麼,他們兩人又會出現在這裡?
照理說,今天飛機恢復航班,這個時候他該飛往他的下一個攝影地點了,怎麼會在這裡聽她唱歌?
他時間不多,再過幾個月,要這樣自由的到世界各地旅行攝影,就是不可能的事了,屆時出國也只是為了公務。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居然會擔心起一個相處不到一天,一開始還互看不太順眼的女人,並因此為她改變了既定的行程?
早上,他提醒她回去整理行李後,他也隨後回房拿行李,準備辦理退房,但走在走廊時,他隱約聽到了壓抑的哭泣聲。
回房後,那哭聲因為僅隔著一片木板而越發明顯,他皺眉看了下表,原本想裝作沒聽到她的哭泣聲,可是,兩人稍早的對話不斷地在他耳邊重複--
老婦這張有些滄桑、苦盡甘來的臉,和成熟金黃的稻禾、夕陽相互輝映,這樣的畫面、情感是完美的組合……
真有趣,一個入境,一個準備出境,可一場大風雪卻讓我們認知了……
雖然緣分結得很倉促了些,可是,很高興認識你……
想到她神情愉悅感動地看著他拍攝的相片;想到她揚著笑容告訴他,很高興能認識他,遺憾他們沒更多的時間可以相處……
而她剛才卻不笑了,還恍神地出現許多笨拙的行為,若沒人看著,難保不會出事……
以他以往的性子,不會被這種無聊的事絆住,也不會認為留下來能幫到什麼,可奇怪的是,這次他走不開。一想到她那張明明傷心得要死、卻故作輕鬆的笑臉,他就走不開。
再三猶豫後,他打電話到機場取消機位。
而在那之後,他也不去打擾她,因為他知道那女人只怕善良到擔心自己的情緒會成為別人的負擔,才會在他面前忍著不掉淚,硬要到回房關起門才哭。
她哭泣時他去敲門,只會強迫她收起情緒,又偽裝起自己。
一個多小時過去,吉麗娃蒼白著一張臉,眼睛紅腫地拖著行李走出房門。
約莫同時,Jerry也把房門打開。
她詫異地看著他,「你不是去機場了?」
他淡淡地開口,「機場隨時可以去。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吉麗娃有些詫異他的話,但隨即一想,攝影師的研究都很銳利,他一定是看穿了什麼了……
他是為了她留下的吧?
他們非親非故的,他是在不必這樣做。這男人這麼認真地很討厭,討厭到……
又惹得她想哭了。
其實,他除了嘴巴有點壞、態度有點欠扁外,稱得上是個好人。
「你其實不必特意留下的。」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嘴巴這樣說,可她真的很感動,在異鄉後知後覺地知道自己被甩了的悲慘時刻,居然有個人願意打亂自己原本的旅程,給她溫暖。
「雖然你說實在不太喜歡我這種人,可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一兩個不對盤的朋友,讓人生變得不同,對嗎?」Jerry又是一臉欠扁樣,「得先說啊,認識我這個不對盤的朋友,你的人生不見得前途光明。」
吉麗娃笑出來。「我也真沒想。」眼眶又不爭氣地紅了。